1
类别:
现代
作者:
琅琊字数:3422更新时间:24/06/18 16:40:43
我双腿残疾后的第四年。
我的丈夫喜欢上了剧团里的芭蕾舞首席。
离婚后,我只向他求一件事。
把他哥哥的墓地地址告诉我。
那个矜贵的男人目眦欲裂。
我坦然笑看他。
相识十年,我爱的从来不是他。
1
高朋满座,衣香鬓影。
只有我坐在轮椅上,接受身边众人的指指点点。
众人簇拥着的年轻芭蕾舞首席掩唇轻笑,嘲弄道:“林夫人身体这么不方便,居然还有心情来看我的表演?”
她是季月心,我丈夫的情人。
我费力地推动轮椅,笑着应答:“我丈夫请我来看跳舞,您跳得很好看。”
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哄堂大笑。
毕竟,四年前我生日那天,为了追林大少,从舞台上跌落,再也不能跳舞的事。
整个剧团无人不知。
像我这样自轻自贱的人,早就成了剧团的耻辱跟笑柄。
“看跳舞?”季月心冷笑一声,“路深说今晚请我吃饭,林夫人别等了。”
我不语,默默把手放在自己残缺的双腿上。
原本,它也同季月心的双腿一样修长挺拔。
半晌,我微笑着看她:“那我就在家里,等他回去好了。”
四年前,我的丈夫林路深也曾坐在台下看我表演。
那时候他说:
“宁宁,你就像只美丽的天鹅,我希望你永远自由。”
2
季月心去台上表演,我的轮子被卡在了门口。
会场的人太多,我动弹不得,急得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没人出手帮我,毕竟帮我就是得罪了首席季月心。
那个愿意帮我的人,也早就被黄土埋在了天边。
突然,门口一阵骚动。
我抬头,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眸子。
男人深色的西装勾勒出矫健的身材,手腕上的粉色袖口闪着光,熟悉又陌生的五官让我一时失神。
我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
他快步和我擦肩而过,带着风雪寒意的西装外套擦过我的袖口。
我沉默着搬弄轮椅。
却见他突然顿住脚步,直直地站定:
“宁宁,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回家?”
我一愣,身体前倾,险些没跌倒。
仰头看他,那熟悉的面孔让我安心:“我在等你,林先生。”
隔着重重人潮,我看见他揽过季月心的腰,女人柔软的长发披散在他身上,如瀑布般隔开我们的视线。
我在等你,林先生。
我从不叫他的名字,结婚这么多年,只叫他林先生。
因为我等的人,从来不是他。
而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林路维。
四年前,在一次执行任务过后,他再也没回来。
3
林路深托人送我回去,他还要跟季月心亲近,没空找我的晦气。
我刚到家,轻轻抚过自己酸痛的腿,大门就被敲响。
我的发小,也是身为律师的叶薇推门而入,看到我的样子忍不住叹气。
“离婚合同给你拟好了,你的体检报告给你放在合同下面,剩下几个月,也没必要去医院了。”
我一瞥,那张小小的白色纸张上,赫然写着骨癌晚期。
她替我按摩双腿,抚过孱弱的肌肉,双手无声地颤抖。
“宁宁,你这是何苦呢?”
“林路维的事,我最近查到一些证据,只是还不能确定,到时候会告诉你。”
我依靠在她肩头,听着窗外风声雨声。
林路深的家,能看到满城灯火。
却没有一处是我心的归属。
我摇了摇头,语句里带了一丝愉悦:“这么多年该结束了。”
我示意她给我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是一张剪去一半的合照,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只能看清一个少年模糊不清的脸。
背面签了名字。
林路维。
年少时候,我也喜欢过一个人。
可惜,他死在了四年前我梦想毁灭的那天。
直到深夜,林路深都没回来。
他打回来一个电话。
说自己要陪季月心买包,让我早点睡。
他的声音很温柔,和他这个人一样。
认识这么多年,就算是一条狗也会有感情。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4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林路深公司。
离婚这事还是要尽早提出,毕竟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轻车熟路地推着轮椅,坐上了电梯。
林家父母早逝,整个公司的审美都掌握在林路深一个人手里。
我走到顶楼时,看到满屋里的粉色装潢,还是忍不住摇头。
我已经很多年没来公司了,没想到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林路深在忙,听说最近他在做一件大工程,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员工络绎不绝地来往。
他到底不是从前那个躲在我和他哥身后的孩子了。
过了许久,久到我都有些困了。
他清冷的声音从桌子后面传来:
“宁宁,来公司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心头一颤,推动轮椅到他面前。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宠溺地开口:“宁宁,最近工作忙没时间陪你,你要是想买东西,我的卡就放在床边,密码是你的生日。”
林路深对我其实没有亏待过。
身边没来得及走的员工在后面窃窃私语,我听到他们议论起我的身份。
无非是什么用自己的残疾捆着总裁一类的话。
“听说了吗?就是她听说林总要出国,故意从舞台上摔下来,用自己的前程换总裁夫人的身份。”
“真是的,不知道林总喜欢她什么?”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林路深和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路深忍不住皱眉,打断道:“够了,宁宁,没事的话就回家吧。”
他的语气跟从前一样平淡,似乎是在敷衍一个挥之即来的宠物。
毕竟对他而言,娶我这个残废,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我深吸一口气,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张纸:
“林路深,我们离婚吧。”
我是来跟他离婚的。
四年婚姻,我很感激。
该结束了。
后面议论的员工噤了声,数条目光射过来,好像要刺穿我。
桌子后面沉默的男人猛地起身,桌子上的昂贵摆件如风卷残云般被扫落在地。
我安抚地按住他的手,把准备好的签字笔放进他手里:
“林路深,把你哥的墓地告诉我,然后签字吧。”
他的力气太大,签字笔折断,碎片深深扎入了掌心。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无数的情绪。
最后都归于平静。
好像我说的话不过是一句玩笑。
他冷漠地用纸巾擦干净鲜血淋漓的手掌,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宁宁,你在因为月心的事跟我生气对吧?我跟她只是玩玩而已。”
他说得轻松,可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慌张。
我认真看着他,像小时候那样像支撑起身体抱抱他。
最后,跌落在了轮椅上。
我只能温柔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摆件:
“路深,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哥哥,你知道的。”
5
林路深当然知道。
当年我和林家的婚约,定下的结婚对象就是林路维。
我对他一向冷淡,只会偶尔给林路深带些点心奶茶。
那天晚上停电,我偷偷溜出来,却看见了在我家楼下等着的林路维。
他指了指自己的跑车,笑着问我:
“宁宁,我对你的喜欢从来不是来源于婚约的束缚,你愿意信我一次吗?”
“上车跟我转一圈吧,我会等你答应我。”
我们两个在郊区的黑夜里狂奔,狂风吹拂,他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宁宁,等我从警校毕业,你会跟我结婚吗?”
他从警校毕业后就去执行任务,打击跨国人口拐卖。
再次又他的消息,是四年前。
听说他死在了边境线上。
活生生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只有他的尸骨。
我甚至不知道他埋在哪里。
可惜,我还没答应他的求婚呢。
6
林路深把我请出了公司。
所有的员工都被要求沉默,在外界的传言里,只知道我狼狈被赶出林氏。
剧团的舞蹈家们笑话我不知足,季月心更是跑到我脸上嘲讽。
当年我在剧团时,季月心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因为长得漂亮,再加上季家黑白通吃的权势,经常眼高于顶。
被我好几次训斥到哭。
如今她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这日,我在家中休息,就听见门外铃声大作。
家里的保姆打开门,看到门外衣着鲜艳的季月心,一愣。
不由得回头看我。
我穿着一身居家服,孱弱的身体如风中残烛。
她像一只花孔雀,气势汹汹地跑到我面前,趾高气昂地命令我:“宁灵,林先生早就不喜欢你了,你还在这里占着位置干什么!”
我无奈地看她。
她到底是年纪小,什么事情都藏不住。
但凡她再认真看看,都知道是林路深缠着我不放。
我叹息一声:“你来找我,你的林先生知道吗?”
她突然露出一个恶毒的笑,高昂起头看我:“我知道你不爱林路深,你爱的人已经死了,对吧?”
我瞳孔紧缩。
她是怎么知道的?
四年前的那天,得知林路维死讯的我崩溃地冲下舞台,被破损的地板扎穿了大腿。
没有人知道林路维的身份,所有人都说我是去追马上出国的林路深。
我在医院崩溃地自残,划破自己的双臂,更加坐实了这个传言。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季月心。
她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几乎要遏制不住心中的快意:“宁灵,林家大公子林路维失踪了这么多年,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的心脏紧缩成一团。
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绝望侵袭了我的全身。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季月心一甩长发,发丝打在我脸上:“宁灵,你只是一个站不起来的残废,早点跟林路深离婚,也许我季家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我重重咳出一口血。
血液染红了被单,吓得保姆赶紧过来扶我。
“宁小姐,要给林先生打电话吗?”
我挥开保姆。
季月心的话,让我久久不得安宁。
7
季月心走后,我想联系了叶薇帮我查季家跟林路维的关系,却一直打不通电话。
直到半夜,我颤抖着双腿想爬上轮椅,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门外传来一声门锁滑动的声音,抬头一看,是林路深回来了。
他好几天没回家,眉眼间多了一丝疲倦。
他已经不年轻了,我隐约看到他鬓边的一缕白发。
我一时恍惚,下意识伸手想碰他。
他叹息,蹲在地上看我。
眼神清澈,一如往昔。
“宁宁,我不是我哥哥。”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
他脱下西装外套,把从地上抱起来,双手逐渐用力,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宁宁,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吧。”
我沉默。
林家的两兄弟,我都熟悉得很。
小时候林路深心情不好,总会抱着我哭。
我的肩头,现在已经被打湿了。
我没说话,没有像从前那样抱着他安慰。
只是双手用力地推开他。
他的眼睛肿得吓人,我别过头不去看他。
“林路维的事……”
他松开我,我落在柔软的床铺上,后背砸在了手机上,硌得生疼。
林路深对于这个名字像是应了激。
在黑暗里双肩不住地颤抖。
他从牙根里抖出一句不成型的话:
“宁灵,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十年,你到底有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