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类别:
古代
作者:
小琅字数:3559更新时间:24/08/28 16:22:46
都说许家公子的表妹林霜是个狐媚子,恬不知耻。
许公子倒是君子风度,始终临危不乱,不动欲念,初心不改。
一如既往地爱慕丞相家小姐杜锦月。
那林霜不知好歹,勾引不成假装落水,
成了京城的笑柄,成了无人愿意接纳的笑话。
我不是林霜,我也不是杜锦月。
我是林霜闲暇时照料的野草。
林霜本冤死后,她的灵魂被禁锢。
我问她:「这样死掉,你甘心吗?」
「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你向我出售你的灵魂。」
1
她又在哭了。
镜中的女子面若桃花,一点朱红轻启,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身姿曼妙,玉峰高耸,柳枝腰轻颤,美人落泪,好不娇俏。
可惜这等美人,却是京城的笑柄,因着这张脸,这身段,被打上了浪荡的名号。
她越是妖媚,许若澜便越是有君子之风度翩翩,越是有好名声。
无他,能在这样的美人面前无动于衷,全京城也找不到几个。
世人都说许若澜和丞相家小姐杜锦月郎才女貌,是一定要在一起的,而林霜无非就是赖上许家的穷亲戚,还一心做着入许家门的梦。
林霜是魏姨娘的妹妹的女儿,家道中落,特来投奔。
谁知这“穷亲戚”不知好歹,妄想勾引许公子,坏了许家和杜家的情谊。
这等风言风语传遍了京城,连我这根不起眼的草都知道了。
林霜怎能不知?
我记不清她来许府几年了,只记得曾经她也是个爱笑的姑娘。
她哭,也并非只哭这个。
可是我却不懂。
我是一只妖,妖的世界强者为尊。
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费尽心力将一切筹码都押在一个男子身上。
很快,她又动作了起来。
她画上口脂,描了黛眉,穿上新衣,拿起刚做好的一盒精致的糕点,扭着水蛇腰走了出去。
忽地,她停下,皱了皱眉。
「我的手帕……去哪了?」
「罢了,指不定丢哪里了,去找表哥要紧。」
我百无聊赖地和我寄生的蒲公英说道:
「你猜她这次能送到吗?」
蒲公英让我别缠那样紧。
「悬。」
是挺悬的。
果不其然,林霜连门都没有进去。
不仅如此,还被羞辱了一番。
他是怎样说的呢,什么话能让林霜哭得断气?
他说,你好歹也是个小姐,为何总是做出这种勾栏样式?林霜,你对得起你爹娘吗?
2
我的枝条盘绕在每一株植物上,整个许府都遍布我的耳目,我自然知道。
我也知道这句话对林霜意味着什么。
林霜父母是郾城的太守,当年山匪下山,是她爹娘死守郾城才佑护一方百姓平安,但她爹落下了伤病,没几年便去了,他娘忧思过度,只将女儿托付给自己的妹妹就也撒手人寰。
只剩下林霜一人。
林家也是书香门第,只是远远比不过京城的权贵。
此时她抹去了泪,拿起桌上的《礼记》翻了翻,却读不下一句,泪水又簌簌地流下。
如若她爹娘还在,她依旧是那个不被未来烦扰的林小姐,何故要委曲求全只为后半辈子的生路?她想。
世人皆知杜锦月是京城第一才女,可我看着那个单薄刻苦的背影,林霜落不下她多少。
可是那时的我不懂,为何林霜甘愿轻贱自己呢?
连我这只妖怪都知道,许若澜并非良配。
那丢了的手帕就是答案。
可林霜执着,后来我才知道。
她是身不由己。
3
第二日,魏姨娘又将林霜唤去,拉着林霜的手说个没完。
她眼中担忧,愁死缕缕,可口中的话却让人胆寒。
「你说你啊,生了这副模样,却没有一点手段!」
「霜儿,你莫非还念着你爹娘?姨母也知道你还念及着以前,可你切莫忘了,从前你是林家小姐,是不愁吃穿的,在郾城随意嫁个良人就不念旁的了,可是现在不同啊!不是姨母打击你,京城这些公子哥,姨母都帮你物色了,没几个有样子的,都是还未娶妻,同房陪床一大堆的男子……」
「只有你表哥,你莫要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话了,你抓抓紧,勾住了他,在府中日子也好一点,日后再不济也是个良妾,不怕恩宠过了的落魄日子!」
说着说着,这老妾抹起了泪,似乎也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可怜的妹妹。
泪水滴在了她紧握林霜的那双手上,一滴,一滴。
这是她能看到最好的日子了,也是林霜最好的选择。
林霜攥紧了拳,只能应下。
只是出来的时候,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玉瓷瓶。
「林霜急了,她是要给许公子下药吗?」在我一旁的蒲公英看到林霜回到了院中,猜测道。
我没有回答,只听着屋中淡淡的朗读声。
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听不懂,妖也难以产生感情。
可是我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我抬头看了一眼黑沉的天色,瞥到屋外高树上的一抹微黄。
入秋了啊。
今年的秋,竟然是悄悄来的。
4
林霜死了。
她随手拿了一把剪刀,走到了院中。
院中除了我们这些实在不起眼的野草杂草,还有她闲暇时候带回来的草草木木。她的婢女小桃问小姐为何带回来这些不值钱的玩意,为何不问姨娘要些上好的花苗。
她淡笑着没有说话。
我以为她今日也如往常般亲自修剪枝条的。
谁知那寒光闪过,剪子对准她的心口,没有半分犹豫。
她就这样刺了下去,随即,那聘婷的身影倒在了花丛中。
股股鲜红流出,整个小院被染上了血色。
然后她缓缓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
「她就这样……这样自杀了?」蒲公英不可置信地颤动着叶子。
没有人注意到,她心口的一滴血落在了底下的杂草上。
5
「你说,她好好在这府中待着,怎就想不开呢?许大夫人没有为难她,就算许少爷不值得托付,这京城中哪一个她嫁不得?」
蒲公英平时总是喜欢听丫头们讨论话本子,唠家长里短。
「她这个年纪也不愁嫁,怎得这样想不开呢?」
他们不知道林霜为何自杀,我却是清清楚楚。
前些日子京中不知哪家夫人开了个游湖宴,邀请京城的公子小姐们参加。
私底下是为了给自己家儿子寻个好女儿,接着培养感情。
后来我知道,那是刘家夫人,儿子是个纨绔子弟,就是魏姨娘口中看不上的那种靠着家世的公子哥。
魏姨娘让林霜抓住这个机会,于是林霜纵使百般不情愿但还是去了。
杜锦月姗姗来迟,她素衣挽发,不过多打扮,却十分清丽,如出水芙蓉,又少不了端庄和温婉。
可是她和姐妹们簇拥着来到这湖中心,第一眼并未赠给许若澜。
她的眼神是温和的,唇角的笑容也是精心设计,那样的完美无缺,可是林霜却浑身一颤。
我不明白为何林霜反应如此激烈,可是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眼神是那样的轻蔑。
仿佛林霜是一抹尘埃那般。
杜小姐有自己的心机。
她容貌不如林霜,那就走另一条赛道,任谁看,都会觉得她是该明媒正娶的小姐,而林霜是不入流的以色侍人的妾室。
她做到了,仅仅是一个眼神,就把林霜扔到众人的眼前。
那些目光直辣辣的。
轻蔑,羞辱,不怀好意。
足以将一个弱女子凌迟处死。
刘家公子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番,随即打着圆场。
「今日这花儿开得盛,却没有今日来的姐姐们的半分……」
他遣人拿来花糕。
「不愧是杜家小姐,不施粉黛也如此……这哪里是……比得了的呢?」
杜锦月的姐妹娇声道:
「我们月月是清荷……」
「什么呀,分明是牡丹……那林霜……」
有人轻笑,附在对方耳边小声,惹得两人咯咯笑。
可众人都听到了:
菟丝子。
林霜眼中带着泪,身姿摇摇,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许若澜站在远处看着,面色没有变化一分,可有人站出来说教这些丫头们的时候。
有男子安抚林霜,为她递上帕子的时候,他却面色黑沉。
手中的折扇再没有动半分。
夜里。
小酌了几杯的许若澜拦住了林霜。
他眼角猩红,如墨渊般看不清神色。
他将林霜逼到假山的一角,死死抵住,如同一只没有理智的凶兽,可那双眸子明明是清明的。
他宽大的手掌附在林霜的细腰上,死死将她抵住,似乎是野兽要将猎物分食。
林霜呜咽地挣扎。
这不是她想要的,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腰间的药瓶还未打开。忽地她愣住。
她看到表哥腰间的那个手帕。
「你不是一直爱慕我吗?为何又和他人暧昧不清?难道男子的一个举动就让你如此恬不知耻地贴上去……」
「今日我便成全你……」
男子撕扯开她的衣衫,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
恍然间,有东西缠上他的脚踝,他心中一惊,猛地推开林霜。
好似才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一般。
他撂下一句话,不敢再看林霜,匆匆离去。
「如你所愿。我会和母亲请求……纳你为良妾……」
夜色如霜。
层层的树影映照在假山上。
只留一个女子。
满脸泪痕,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衫,就这样,行尸走肉般逃回了院子。
她拿着一把剪刀,了解了自己。
林霜本以为自己解脱了,她的灵魂飘荡在空中,她想要飘回郾城,再去看一眼自己的故土,再去寻一寻自己的爹娘。
女儿不孝。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的灵魂被禁锢。
然后,她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这样死掉,你甘心吗?」
「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你向我出售你的灵魂……」
6
倒在花丛中的尸体慢慢又有了温度,血迹渐渐消失,伤口也不复存在,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化,可是那具身体里的灵魂却变了,变成了我。
蒲公英在一旁扯着叶子,恨恨道。
「死丫头,命真好。」
偏偏那心头血落在了我身上。
我看着林霜的灵魂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她抿着唇,好似接受了事实。
「我没什么仇恨……」
可她紧锁着眉头:
「我爹娘走得早,姨娘收留了我,我没有什么怨怼的。她也只是……想为我找个好人家,后半辈子不会因为生存奔波……我应该感激才是,我哪里有什么仇恨呢?」
我恶劣地笑道:
「那你为何自杀?如果你愿意,你就该老老实实地等着进许家的门,而不是拿剪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的心头血让我修为大增,我们妖怪向来恩怨分明,你助我得以化形,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他折辱你,轻视你,却拿你当玩物一般,施舍地答应将你纳为妾室,你就不恨?」
「他强暴你,还给你冠上罪名,既觊觎你的身体,还斥责你的浪荡,你就不恨?」
「你曾经也是腹有诗书的才女,如今却沦落到用美色勾引别人的下场,明明许若澜诗书辞藻寡淡却随意有光明的前程,无虞的生活,你就不恨?」
我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可只一刹那便如流水般溜走,我没有捕捉到。
可是我知道,林霜是恨的。
如若不恨,她的灵魂又怎会无意识地留在这里,不肯离去。
她的灵魂在咆哮,流出了血泪,我连忙用妖力让她冷静。
取了她的心头血,我是受她限制的,只有给她好好送走了,这力量才真正属于我。
血色花了她的脸,她面目狰狞,渐渐冷静,可却无力地垂下眼帘。
「我恨,我生前没有办法,死后又能怎样呢?这个时代对女子本就苛刻,我哪里有退路呢?」
我轻笑。
「报仇,多简单啊。」
「杀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