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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现实情感 作者:小琅字数:4046更新时间:24/11/07 14:59:13
母亲的工作不太体面,日日要与男人来往。
长大后我知道了母亲的工作,无比地厌恶她。
她对我每天的打骂都毫不介意,甚至于心甘情愿地忍受。
后来她被查出子宫癌晚期。
她去世后,我看见她的遗书,才发现一直以来我都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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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门被打开,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我不以为然的坐在沙发上,侧头不看他,因为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在家里上演。
我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那个房间是家里的禁地,我和爸爸从不会踏足,因为那是沈小琴工作的地方。
沈小琴是我妈妈,但我已经十几年没再换起过这个称呼,因为她不配。
沈小琴便披头散发的走了出来,她的面容看上去很憔悴。
「小蝶,你中午想吃什么?妈妈做饭。」
我厌恶的皱着眉头,语气冰如寒铁:「谁稀罕你做的饭,我怎么知道吃了会不会得病。」
沈小琴似乎早已猜到了我的回答,她也不恼,将额前的几缕碎发撩到了耳后,便向厨房走了去。
我窝在沙发上追剧,沈小琴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小蝶,吃饭了。」
「我洗了澡才来做饭的。」
「蔬菜也洗得很干净。」
我抬起眼眸,正对上沈小琴热情洋溢的笑。
她拿起腰间天蓝色的卡通围裙,擦了擦沾满油烟味儿的双手。
此时的场景倒跟她先前的职业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家里cos什么动漫人物。
2
我不为所动,依旧窝在沙发上看手机。
沈小琴见状,只得孤零零的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屋内除了手机偶尔发出的嘈杂声,便只有沈小琴嘴里细碎的咀嚼声。
她吃饭很快,没几分钟便开始收拾碗筷了。
收拾完毕,沈小琴将碗筷放入消毒柜,开始消毒。
这么多年,我竟看不懂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对自己的身体从不洁身自好,年复一年的从事不正当行业。
但对家里的吃穿,却非常在意。
蔬菜水果必须用专用的消毒剂浸泡,衣服会放到阳光下暴晒,客厅也会用紫外线消毒。
沈小琴落座在沙发的一侧。
见状,我向旁边移了一大步,但她身上劣质的香水气息还是蜂拥而上。
3
她抿了抿泛白的嘴唇,神情黯淡。
「等会儿有一个叔叔会来。」
「如果你不想见他,就回自己房间去别出来。」
沈小琴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眸,嘴角微微向下,思索着什么。
面对我时,她总是一副愁容的表情。
沈小琴曾告诉我,她没有男人就活不了。
但我爸在外面务工,每年也只能回来几天。
我爸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为了生计不得不选择外出,沈小琴的事情他压根管不了,后面索性由着她愈加放肆。
「我看你是有命挣钱没命花。」
我对沈小琴的唾弃不是一天两天,这些伤人至极的话,对她也没有了杀伤力。
她觉得我应该恨她,她是一位不称职的妈妈。
给不了我幸福安稳的生活,反倒总让我处于水深火热的地步。
「钱都给你留着。」
沈小琴抬眸,依旧细声细语。
我嫌弃的瞥了她一眼:「谁稀罕你的钱,我就是去大街上要饭,也不会花你一分钱。」
「因为,我嫌脏。」
她的神情微变,有一些错综复杂的成分在里面,但稍纵即逝。
「你以后会明白的。」
撂下这句话,沈小琴便又回到了她那暗无天日的房间。
4
最开始的时候,我不明白沈小琴为什么这么做。
年幼的我不明白,便跑去问爸爸。
他坐在阳台上,手里夹着一根快到头的香烟,暗沉着脸。
面对我的质问,他没有多做回答,只是告诉我那是妈妈的工作,让我不要去打扰。
趁妈妈外出之际,我潜进了她的房间。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袭来,我将鼻头死死的捏住,打开了房间的灯。
映入眼帘的是凌乱的被子,和散落一地的纸巾。
不知何时,妈妈出现在我的身后。
她唤了我一声。
我饱含泪水的向她奔去,质问她为什么。
「小蝶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将我抱在怀里,亲吻我落泪的脸颊,面对她的解释,我理解不了半点。
5
渐渐长大,我才明白,她做的这些事,让我和爸爸在亲戚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久而久之,我没有再叫过她妈妈,甚至对她恶语相向。
亲戚骂沈小琴不要脸。
同学也在背后对我窃窃私语。
这些话经常在耳边想起,最开始,我会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觉,但后来却也习以为常。
责骂沈小琴的脏话,我替她承担了一大半。
所以,我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功于她的身上。
我恨她。
不与她一同吃饭,甚至待在一个环境下我都觉得恶心。
因为她,我一无所有。
爸爸也选择背井离乡,但他每个月会按时给我打生活费,所以面对沈小琴的施舍,我不为所动。
6
翌日清晨
我是被隔壁房间吵醒的。
我不耐烦的起床敲了敲沈小琴的房间。
「能不能小点声?」
有人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
里面站着一个光头大汉。
似是对我的敲门声不满,他大发雷霆,将拳头狠狠地捶打在门上。
男人凶神恶煞,足足比我高出大半个肩膀。
还没等我回话,一只有力的大手直接将我掀进了屋内。
面对突如其来的力道,我差点没站稳,踉踉跄跄跑了进去。
沈小琴坐在床头,眼角泛红。
「果然,女儿像妈。」
身后的男人,踱着步子向我走来。
地上的影子离我越来越近,我趁他一个不注意,躲闪在旁边,他直接扑了个空。
因为惯性,他直直的扑在了床上。
眼看计谋没有得逞,他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扔在了地上。
「别给脸不要脸。」
「玩什么欲擒故纵。」男人再一次进攻,我无处可逃。
7
「求你了,放过她,她还是个孩子。」
沈小琴迅速跑到了我的旁边,制止了男人的行为。
她声音略带哽咽,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我睁眼看向她,她正以祈求的眼光,盯着面前的男人。
沈小琴死死抓住男人强而有力的胳膊,眼里的泪水无声的泛滥着。
男人停住了,带着打量的神情,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讥笑。
「好,这可是你说的。」
「快走。」
沈小琴用力将我往外推,我站起身,俯视着她:「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她抬着眸子,喉咙处有什么东西在滚动,最后也没有蹦出一个字。
我快速的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我将手扶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贪婪的呼吸着微弱的清新空气,心脏也猛烈的跳动着。
「你白自作多情了吧。」
屋内传来男人雄厚的声音。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到房间,将门反锁。
8
沈小琴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我下意识的往被子里钻,但刺耳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
不同以往。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让沈小琴如此害怕。
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没人逼她,或许是我理解错了。
窗外的景象暗沉下来,天际零零散散的落着几颗星星。
回到床上,我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梦里都是沈小琴嘶吼的声音。
「小蝶,起床吃饭了。」
沈小琴站在门外,敲着卧室门,她的声音如同干涸的河床,沙哑中透露出一种疲惫。
我睡了很久,中午也没有进食,这时候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
我起身将门打开,客厅的灯光从沈小琴的身后钻进卧室,在地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她的嘴唇苍白,没有几分血色。
餐桌上异常安静,如果不是来不及点外卖,我不会屈尊吃她做的饭。
「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沈小琴微微低着头,眼神闪烁,说话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双手不自觉地轻轻交握。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顿时觉得桌上的饭菜寡淡无味。
「你要怎么保证?」
「明天打算金盆洗手不干了吗?」
她惊愕的看着我,仿佛还想解释着什么,但欲言又止。
沈小琴抬头的一瞬间,我才看见,她脖子上有一道重重的勒痕,旁边深深浅浅印着无数未消散的瘀血。
这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我朝着洗手间走去,才刚踏进门内半步,便传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环顾四周,最后发现是旁边垃圾桶传出来的。
我快步走到垃圾桶旁,里面洁白的卫生纸上面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血迹在纸上肆意蔓延开,诡异得可怕。
9
自那日之后,沈小琴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上门的客人也寥寥无几。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但每个月的二十号,她照常外出,我从不过问她出去干什么。
这天也是爸爸给我打钱的日子。
卡上如约收到两千块钱,我就知道,爸爸肯定是发工资了。
这些年,他从不苛刻我的吃穿用度,力所能及的满足我一切需求。
没过多久,沈小琴回来了,她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左手抱着粉色的娃娃。
她把蛋糕放在桌上,笑意吟吟的从沙发上将我拉起来:「小蝶,今天是你生日,你是不是自己都忘了。」
我用力扯出被她紧握的手:「谁稀罕你的蛋糕。」
沈小琴尴尬的抽回手,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裙角。
她默默走到餐桌前将蛋糕打开,点上了蜡烛。
「生日快乐,小蝶。」
「妈妈今天有点不舒服,就先不陪你了。」
「记得过来吹蜡烛,然后许愿。」
她放下手中的打火机,盯着蛋糕上面的烛火,微弱的火光印在她苍白的脸上,不断摇曳。
沈小琴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走回了房间,她看上去真的很不舒服,手心死死按着腹部,佝偻着腰。
但倔脾气的我,是不会主动过问她的事情。
蛋糕上的蜡烛熄灭了,我轻描淡写瞥了一眼,粉色小熊也安静的躺在旁边。
10
沈小琴今天出奇的没有唤我起床吃饭。
已是十二点多了,我起床准备点外卖。
桌上的蛋糕依旧完完整整的摆在那里,只是周遭的奶油溢得到处都是。
我轻声敲了敲沈小琴的房门,里面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外卖不小心多点了一份,想着她也没吃饭,索性给她吃了,总好过扔在垃圾桶里。
屋内的人似乎睡得很沉,我扳动着门把手,将门打开。
沈小琴如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床上,屋内凌乱不堪,只有一条小缝隙可以落脚。
我径直走到床边,她依旧沉睡,没有反应。
脸上如白纸一样,没有一丝生气,我内心惊恐,将手放在她的人中处,微弱的鼻息传来。
我松了一口气,还没死透。
心电监护仪传来「滴滴」的声响。
液体源源不断流入沈小琴的体内,她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手指轻微颤动。
我拨打了120,将她送进医院。
归根结底,她是我的母亲,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掉。
虽然这些年我总在她面前出言不逊,也从没有将她看起,但没有养育恩,却有生育情。
医生通知我做好准备,我不理解需要准备什么,迷茫着问他:「是要准备很多钱吗?」
医生摇头:「准备后事。」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沈小琴快要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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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手机拨打爸爸的电话,但那端似乎没有人接听。
我无措的站在走廊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医务人员。
她不可以就这样死掉,我疯了似的拉住医生的手:「求求你,救救她,她还那么年轻。」
医生挣脱我的手:「太晚了,如果早来一个月,或许有救。」
我顺着墙面,滑落在地,泪水无声的落下。
原来痛心疾首是这种感觉,心脏像被狠狠刺了一刀,只有揪心的痛。
那天晚上,我应该许愿的。
或许,我也该多关心关心她。
十天之后,爸爸的电话才被接通。
我无力的告诉他这个真相,但电话那头似乎没有太多动容。
但他还是赶了回来。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眉眼和爸爸有几分相似。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地工作,具体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不清楚。
我第一眼看见他,差点没认出来。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装,皮鞋擦得泛着油光,和之前简直两个模样。
他和沈小琴都是农村出身,没什么文化,西装革履的出现还是头一次。
沈小琴已经昏迷很久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爸爸坐在床前紧握着她的手。
他对沈小琴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被这些年的事情磨灭了意志。
「叫姐姐。」
爸爸回过头拉着旁边小男孩的手,眉眼带笑的看着我。
我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嫩滑的脸颊:「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何思宇。」
小男孩嘟着小嘴。
竟然和我一个姓,我站起身,迷茫的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
他的表情微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