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类别:
古代
作者:
小琅字数:3624更新时间:25/01/23 18:13:28
上辈子我一心想嫁穷书生,以为自己遇到如意郎君,亲近为我出谋划策的余姨娘,反而疏远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最终我与母亲决裂,在我嫁人后母亲抑郁而终,我心中的良人却眠花宿柳,红粉不断。
我向被我视为母亲的余姨娘哭诉,她却告诉我:「你母亲早死了,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才知余姨娘只将我当做供她上位的垫脚石。
在拉扯中我与她同跌湖底,溺水而亡。
而这一世,我绝不会再亲近小人,让母亲含恨而终。
1.
再睁眼。
面前的女人满脸慈爱,正笑眯眯地看向我:「霖儿,今日我教你绣鸳鸯如何?」
我放下手中的绣绷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她:「霖儿是我母亲叫的,你当唤我小姐。」
余茗萱的手因错愕而被绣花针扎破,涌出血珠,她抬头看向我,似是不知为何我变了态度。
我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今日我不想学女工。」
余茗萱急了,直接放下绣绷子,「不是说张公子很喜欢你上次绣给他的荷包,今个儿怎么就不想学了?」
我微微一笑,「那荷包我没送出去,每日都要讨好他,我实在有些厌烦。」
余茗萱抿唇不语,思忖良久,又告诉我:「男人都爱莺歌燕舞,姨娘教你唱戏文,跳惊鸿舞如何?先前你父亲便是被我的歌喉给套牢了,你若是学会了,定然能讨张公子欢心!」
「不必了,余姨娘有这般好手段,不如留着教给你自己的女儿吧。」
余茗萱赔着笑脸,「绾儿她不成事的,她常往大夫人身边去,都不愿与我亲近了,如今也只有霖儿你愿意多来我院子里走动。」
她现在仍戴着假面与我亲昵,谁知她心里又是何种恶毒。
我今日绣的鸳鸯,来日便会成为我私通外男的罪证。
我摆摆手出了她的院子,赶去母亲的汀兰苑。
2.
上一世我亲信小人,被挑拨疏远了母亲,导致母亲彻底失去希望,抑郁而终。
而我……我那时却在与余姨娘「母女情深」,拜别爹娘后,嫁进了张家。
结果张子楷并非良人,他表面谦逊有礼,暗地里却对我动辄打骂,挪用我嫁妆,甚至宿花眠柳,红粉不断。
我回门那天,家中挂上了白幡,我甚至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我抹掉眼泪,与张子楷过了三年,他接连便往家里抬了四个妾室。
我与被我视作母亲的余茗萱哭诉,她却撕下往日和蔼可亲的面皮,露出真面目。
「你的母亲早死了,我可不是你母亲。」她吊着眉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若不是你们母女俩阻着我与绾儿远儿的前途,我哪儿用得着讨好你,熬死了当家主母,再做得这平妻。」
「张家的火坑是你自己要跳的,你的好母亲阻过你,是你自己不信。如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不信,冲上前扯散了她的发髻,在推搡中与她一同跌入湖底溺亡。
3.
而现在。
我提起裙子,一路穿过这弯弯绕绕的曲折回廊,终于跑到了母亲的汀兰苑。
路上遇到方绾儿,她哭哭啼啼地向我哭诉,「大姐姐,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她训斥你有辱方家门风,竟敢私自给张公子送荷包。」
「我不过为你说了句公道话,说你与张公子是真心相爱,大夫人便要罚我去祠堂跪上三日。」
我看着方绾儿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一世我还真信了她的鬼话,跑去汀兰苑与我母亲大吵一通,从此母女离心。
今日,她倒是故技重施。
我抚开她的手,面不改色,既不恼怒也没失了理智大喊大叫。
我轻轻对她说:「你搬弄口舌是非,污蔑我与外男有染,我母亲罚你这是自然。」
方绾儿愕然,甚至都忘了要挤出眼泪,「大姐姐……你……」
我看向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郁金,银枝,还不赶紧监督二小姐去祠堂受罚。」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将方绾儿带了下去。
处理完方绾儿,我深吸一口气,放缓脚步,理了理衣裙走近内院。
母亲手执书卷,容颜一如往昔,温润秀丽如艳阳春水。
我总以为我把她忘了,其实是我不敢回忆往昔,怕清清楚楚看见母亲失望的泪眼。
我垂头走到母亲身边,她拉着我坐下,桌上摆的正是我被截胡了的荷包。
我软下声音低头认错,「娘,是霖儿错了。」
我娘柳眉倒竖,倒是一脸疑惑,像是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倒说说,你都错哪儿了?」
我一五一十检举我上辈子干的蠢事,「不该听余姨娘挑唆,给张子楷送荷包,更不该与母亲疏远,令娘亲心伤。」
我娘叹了口气,「花红易衰似郎意,你最不该犯的,便是轻易向男子交托了真心。」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张子楷是良配,我绝不会阻拦。」
我点点头,握住母亲的手,「女儿明白,女儿并不喜欢张子楷。」
「……你不喜欢?」母亲似有疑惑,「那你学女工,习歌舞,做羹汤?」
「是,我并不喜欢他。我不过是被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的故事迷了眼,再加上被人挑唆,失了理智罢了。」
「我还是喜欢母亲教我弹琴练字,看账本,掌中馈。」
我将那荷包丢入炭盆里烧了,连同上一世的情情爱爱,一道化为灰烬。
4.
往日,方绾儿便喜欢往我母亲院子里凑,想学掌家之术。
余茗萱不过是扬州瘦马,后来被我父亲看中,才抬进府里做了个良妾。
余茗萱一身歌舞唱跳的本领,只晓得笼住男人的心,但她哪懂管家驭权之术,若要培养方绾儿,余茗萱只得把她送到我母亲房中教养。
而我爹是出了名的宠妾灭妻。
自从纳了余茗萱,他便再没来过母亲的院子。
我父亲方陆是当年庆国打马游街的探花郎, 他在外素有贤名,又温润谦逊。
如今他官居二品吏部尚书,外人都说他与我母亲是佳偶天成,却不知我母亲原是低嫁,为他升官铺路,背后不知做了多少贡献。
母亲原是安国公幼女,在家里如珠似玉的被疼爱着长大,只是那街上一眼,让她失了心神,竟不惜毁了外祖父母替她相看的婚事,毅然决然嫁给了我父亲。
母亲的人生自此被囚在方家后宅,生了我后又亏空了身体,十年再未给家中添一个男丁,便遭婆母磋磨。
这时,我却突然忆起,母亲从前也是爱笑的,常与我说她与父亲之间的甜蜜往事,只是后来父亲不再踏进她的院子,她也渐渐不再笑了。
之前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现已变成戏折子里的负心汉。
母亲与我,何其相似。
5.
而自从母亲罚了方绾儿之后,她便遮遮掩掩不敢再来汀兰苑。
我与余茗萱撕破脸,也再未踏进她的倚兰阁。
我重新跟着母亲学琴棋书画,看账本,巡铺子,收拢人脉。
方绾儿则回到了余茗萱身边学女工,练歌喉,跳惊鸿舞。
我与张子楷的事情在母亲的镇压下再无人敢提,况且我只是先前参加诗会远远望了他一眼,实际也并未与他有过多交集。
若不是方绾儿挑拨,又有余茗萱在旁出谋划策,按理以他的出身,我也瞧不上他。
我与张子楷断了联系,不再去诗会与他偶遇,只一心在母亲院子里愈发用功读书,我娘甚至还专门请了夫子上门教导我。
我学经史策论,不再溺于情爱,下定决心要考女官;倚兰阁那边便是熏风袅袅,吴侬软语酥人心。
父亲来母亲院子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汀兰苑里母亲督着我学习,我们母女二人也其乐融融。
烟波亭是我日常练琴的地方,那日我见到方绾儿在亭中舞袖,见她在,我便抱着琴往回走。
「大姐姐怎得要走了?莫不是自觉比不过我?」方绾儿双手插腰,眉眼轻佻地上下打量我。
我平日穿的素净,同母亲一样不喜奢靡,她打扮得艳若桃李,我自是落了下风。
但我不欲与其争辩,浪费口舌。
她在我面前拿出张子楷落款的诗文:含羞带怯桃花面,云鬓酥腰足风流。画堂南畔桥头见,只羡轻纱笼芙蓉。
「那日我在画舫上舞姿翩翩,让张公子瞧见了,他竟还专程写了诗文赠我。大姐姐似乎连他的面都没见上吧?」方绾儿说完拿帕子掩唇轻笑。
我看着张子楷写的艳诗,心中鄙夷。
「你爱唱曲练舞我不拦你,但你若是像花楼里的名伶一样出去抛头露面,丢的只是方家的脸。」
我自觉自己没说什么重话,方绾儿却一脸羞愤,哭哭啼啼地跑去给父亲告状。
晚上父亲来了汀兰苑用膳,二话不说便不许我用晚膳,还要罚我抄家规三十遍。
母亲吩咐下人添上碗筷,父亲却拍桌而起,看向母亲,「平日里就是你太纵着霖儿,导致她如今全然忘了姐妹情谊,没规没矩,竟还出口伤人!」
说罢他又看向我:「明天记得去给绾儿道个歉,莫要伤了家人和气!」
看着面前勃然大怒的父亲,我只觉得陌生。
「父亲听信方绾儿一人之言,偏听则暗,便要因此罚女儿吗?」
我将下午发生之事尽数道来,
「若父亲不信,想来那诗作仍被方绾儿好好收藏着,若是烧毁了,父亲自可去请人向张子楷求证!」
母亲心中唯余失望,撂下碗筷送客,难得的温情就此被打破。
没两天,父亲禁了方绾儿的足,不许她再参加那些诗会雅集。
而父亲的偏心也使得我对这个家彻底失望。
6.
五月初八,圣上设宴给宁王接风。
宫中提前送来拜帖,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赴宴。
按理此等盛会,姨娘生的庶女哪儿能参宴,但不知余茗萱与父亲说了些什么,竟哄得父亲要将方绾儿也一齐带进宫。
母亲与父亲力争,说这样恐会让他人看了笑话,父亲却像是被余茗萱灌了迷魂汤一般,竟直接在母亲院子里甩袖而去,甚至还夺了母亲的管家权,把账房对牌教给了余姨娘。
方绾儿日日在家中练歌学舞,我陪在母亲身边,打算盘,做诗文。
这日,方绾儿拦住我。
她不知从何来的底气,耀武扬威般挑衅我:「姐姐,就算你在嫡母房中教养又如何,笼不住男子的心,做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如今掌家权都在我母亲手里,大夫人也不过如此!」
我看着她身上轻飘飘的纱衣,劝她拢好胸前的衣物,随后便掠过她,跟随母亲去城中巡视铺子。
母亲与我一道坐在马车里,我们巡视了母亲名下所有的田产租佃,酒楼茶馆,脂粉铺子,布庄以及成衣店……
一间间巡视完,也花了我们三四天时间。
期间我们出入府门,早出晚归,家中竟也无一人过问,父亲更是不曾进过汀兰苑。
后来,我特意选了《邶风·谷风》一文来问母亲,母亲读完,稍稍一愣。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
「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这篇讲的是男子弃妇,能共苦却不能同甘。
我希望母亲能想清楚,父亲对她的爱根本经不住岁月蹉跎,更不值得她为此心伤,一蹶不振。
最后,母亲看向我,眼里似有释怀。
7.
接风宴当日。
方绾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练舞保持形体确实让她更美上了几分。
余茗萱平日里打扮本就张扬,冲着父亲宠爱,在家里更是穿金戴玉,如今方绾儿在她的教养下,更是将金贵奢靡一词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月陵纱,衣上绣的是如今京城里最时兴的花样子,头上戴的是成色极好的珠宝头面,脸上搽的是芳华阁一盒一锭金子的上等脂粉。
与她相比,我则黯然许多。
但我知道,今日实在不是一个出风头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