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类别:
古代
作者:
小琅字数:4223更新时间:25/01/23 18:22:38
上一世,长安城破,我的将军丈夫带着他心爱的女人落荒而逃。
堂堂一军统帅在北狄铁骑南下时临阵脱逃,在马上拥着他的小妾居高临下:
「清黎,我只能带一个人走,柳柳没我不行的。」
是,她没你不行。
那我呢?
那满城任人鱼肉的百姓呢?
我侥幸逃过一死,却日日在北狄军中受尽折磨与屈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重活一世,皇帝舅舅为我择婿的春日宴。
我手中的绢花掠过上一世的将军丈夫,丰神俊逸的谢家嫡子,稳稳落到他庶子弟弟布满伤痕老茧的掌心中。
1
「给我!」
谢景尧伸手便要夺过绢花,谢靖北略一侧身避过。
「兄长,请慎言。」
谢景尧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御前,不是在家,可以随便把这个庶出弟弟的东西夺走。
他隐晦地瞪了谢靖北一眼,暗含警告。
皇帝舅舅含笑唤我:「清黎,这便是你择定的驸马?」
我看着他慈爱的眼神,自小我的父母便双双故去了,收养在他膝下,他待我真如亲女儿一般。
我忍住眼泪,俯身叩拜:「是,请陛下赐婚。」
上一世,皇帝舅舅为我选的驸马,是谢靖北。
只是那个时候我心悦谢景尧,皇帝舅舅也并不勉强。
谢靖北在春日宴后离开京城,远赴边关,在与北狄的数次战役中屡建奇功,几乎都要打散北狄的草原王庭,收复云州。
这样的天生将才,却死于阴谋诡计。
信王谋逆时,谢景尧撺掇着他伪造圣旨召回谢靖北,在半路设伏截杀。
如果不是他惨死,边军也不会因为统帅站队问题,卷进信王与太子的内斗,以至于边防空虚,北狄铁骑挥师南下。
皇帝舅舅招招手:「谢靖北,你可愿为惠安公主的驸马?」
谢靖北上前一步跪到我身侧:「回陛下,臣愿意。」
站在世家子中的谢景尧气的脸色发白,不明白明明已经笼络住我,为什么还会弃他这块美玉而选谢靖北这个大老粗。
2
「清黎,你难道真要嫁给谢靖北那个婢生子不成?」
出宫门后,谢景尧追上我的马车像怨夫一样想讨个说法。
我停笔示意侍女芝桃撩起窗帘,好整以暇的看着谢景尧摇摇欲坠仿佛快要碎了的样子。
「谢景尧,你谢家固然四世三公,累世阀阅。」
「如此折辱本宫的未来驸马,莫非是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他看起来碎的更厉害了,往日自恃清高的脊梁弯了下来。
「臣…不敢。」
我看着他为皇权低下的头颅,心中的恨意更甚。
不仅恨他。
更恨上辈子被情爱蒙住双眼的自己。
我是当朝天子破格亲封的惠安公主,镇国长公主的掌上明珠,窦家家主,食邑比肩郡王,仪仗比照亲王。
竟然会愚蠢到把家族资源都堆到这个临阵脱逃,懦弱无能的废物身上。
谢景尧嫉恨庶弟在军中建功立业,战功赫赫,我便为他请封金吾卫统领。
谢景尧感叹麾下无人才可用,我便金银开路,广纳英才。
如此种种,换来的,却是他辅佐信王登基后的背叛。
本朝自开国以来公主地位尊贵,驸马不得纳妾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谢景尧被封了辅国公以后何其得意忘形,立马纳了出身烟花之地的拂柳为妾。
还诚恳非常的对我说。:
「清黎,其实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
「固然圣上因你阻拦他杀废太子一事厌恶你,褫夺你的公主封号,我也绝不会休妻。」
「你依然还是我谢府的当家主母,一品的辅国公夫人。」
可真是,做小倌还要立牌坊,恶心透了。
连侍女芝桃都开口嘲讽:
「谢公爷,您可真是个情深义重的好哥哥。」
「从前写的一筐子情诗可得赶紧找出来烧了。」
「免得被御史参您个不治行检,罔顾人伦,竟然娶了自家妹子做媳妇。」
回府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靖北便递了帖子登门拜访。
他欲言又止,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
「殿下,为何……」
「为何选你?」
我接过话头,却反问他:
「谢靖北,你如今是世家公子,承袭祖荫也有大好前程。」
「为何要忍受日日在校场风吹日晒的辛苦?」
谢靖北下意识的说:
「自然,是为了在沙场建功立业,拜将封侯。」
我摇摇头,直视他漆黑明亮的双眸,拿出一块虎符,声音不大,说的话却像惊雷一样在他耳畔炸响:
「萧靖北,若我将窦家西凉军两万骑兵倾囊相送,你要多久才能踏平北狄王庭?」
谢靖北并不姓谢,而是姓萧。
云州萧氏的萧,满门忠烈,誓死不降,北狄人围城一月,屠城三日,杀光了萧家上下八百多口。
他的娘亲怀着他,一路上隐姓埋名,不知何故辗转成了谢家公子的小妾。
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而我,也是拿西凉军的兵权为谢景尧换前程时才知道。
萧靖北赤红着眼眸看了我许久,才肃容沉声道:
「回殿下,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可是……
三年后,萧靖北会因信王谋逆,被设伏截杀,死在回京路上。
五年后,北狄会直接冲破因为内乱而守卫空虚的北郡防线,攻入长安城,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会被百姓的血肉浸湿,沦为真正的人间地狱。
我没有言语,痛苦黑色的记忆充斥我的瞳孔,我几乎都能看到道路旁堆叠的尸体中,向我伸出的污糟惨白的手。
见我不语,萧靖北嗫嚅:
「殿下是女子,为何……」
为何会有虎符?又或者是为何会将虎符给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我抬手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萧靖北,兵权给你,但从此普天之下,你便只能奉我为主。」
萧靖北恭敬地在我面前跪下:
「遵命,殿下。」
3
谢景尧以为我只是闹脾气使性子,哄哄就过去了。
按他惯常的做法,冷了我几天才找我。
我名下的戏园子守卫拦住他进入,他还恬不知耻的在门口叫嚣:
「你个狗奴婢,竟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
谢景尧的翩翩风度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都说他温文尔雅,只不过这风度也是区分人的。
我冷声开口:「你是谢家的大公子,本宫未来的大伯。」
他小声唤我:「清黎……」
我声更冷:「请谢公子慎言,本宫的名字不是谁都能喊的。」
谢景尧只用他那双含情眼温柔地看我:「殿下,我们换个地方说如何?」
我颔首,示意芝桃清场。
偌大的梨园只剩我和他对坐在台下,台上的戏子正在清唱一出戏。
……
你呀,枉与我儿时伴青梅竹马
……
谢景尧开口:「你在春日宴上乱递绢花的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只你我的婚事,你还是要向陛下讨一道圣旨才好,如此方才名正言顺,你之前任性的错处也能遮掩过去。」
我好笑地看着他:「谢公子,不是你我的婚事,是我与你谢家二公子的婚事。」
谢景尧急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我青梅竹马多年的情谊,你嫁给我自然是最好的!」
「谢靖北那个婢……」他似乎是想到我之前在马车上的言语,改口道:
「必然不是良配!」
我挑眉:「哦?」
谢景尧说:「谢靖北不通文墨,一介武夫,如今朝廷重文轻武,有什么前途可言?」
我笑了。
什么前途不前途的,本宫一句话的事。
「谢大公子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前途又在何方才是。」
我异常诚恳地对他说。
谢景尧文不成武不就,就剩个好皮囊能充充样子。再加上谢家如今没了爵位就剩个名头了,虽然谢父在朝中做着工部侍郎,却是肉眼可见地已经没落,不然不会巴巴地把儿子想送给我做驸马。
谢景尧脸色一白,这是戳到他的痛处了,以前想着搭上我是皇家的乘龙快婿,前途自然不用操心,只是如今这前途怕是落到别人身上。
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我抬抬手,让暗卫跟上他。
4
成婚那日,我自是不必跪拜高堂,也免去了谢家父母对我的跪拜。
但谢景尧却要向我和他的庶子弟弟萧靖北行礼。
看着谢景尧明明内心已经嫉恨到已经扭曲,面上却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有些厌恶,又有些好笑。
这时一个女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声喊着:
「公主殿下,民女有冤屈要诉,请为民女做主!」
围观婚礼的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这女子是何身份。
她不是别人,正是谢景尧上一世心爱的小妾拂柳。
谢景尧看到拂柳后云淡风轻就维持不住了:
「来人!哪里来的疯妇赶紧拖下去!」
周围穿着红色衣裳的丫鬟婆子就上去撕扯拂柳想拉开她。
拂柳奋力挣脱,冲上前抱住供桌,大声喊道:
「我有了谢景尧的骨肉,求公主殿下给民女指个活路!」
我挑挑眉看向谢侍郎:「谢大人,这……」
谢侍郎这个老狐狸忙不迟疑的告罪:
「老臣教子无方,一定妥善处理这女子。」
我摆摆手:
「无妨,今日是本宫大喜的日子,谢家又添丁进口,也是喜事一件。」
「双喜临门,就赐她个贵妾名分吧。」
谢侍郎无奈:「谨遵公主懿旨。」
我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拂柳的身份,她自是喜不自胜,连连向我磕头称谢。
众人吃瓜看戏的眼神从拂柳到谢景尧再到我和谢靖北。
谢景尧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一些。
他对上我的眼神,似乎想说什么,但无论他多么巧言善辩,如今他都像个小丑。
我与他从小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在拂柳的存在下。
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今天以后,谢景尧怕是不好再议亲了。
试问哪家的贵女,愿意嫁给一个还没成亲就有了贵妾庶子女的男人呢。
拂柳今天的出场,自然是我安排的。
我早就安排好了暗卫日日跟着谢景尧的行踪,这一跟,就查出了他日日厮混在烟花之地的事。
只是我没想到,谢景尧跟拂柳这么早就已暗通款曲。
可笑我还一直以为他只是后来才变的心,原来从一开始,便是我错付了真心。
于是我安排了两拨人,一拨人截杀她,让她以为是谢景尧负了她要杀她灭口,另一拨人救她,给她指了条大闹婚宴的活路。
如此这般,才有了今天的一出好戏。
烛火摇曳,红绡帐暖。
我坐在镜子前任由侍女卸下钗环,一边想着拂柳怀孕的事。
前世谢景尧与我并不曾有过孩子,也不曾出过庶子。
也许她喊出来只是为了嫁进谢家,但我还是吩咐芝桃让人调查一下拂柳怀孕的真假。
谢靖北推开门,大笑着让那些围着调笑的世家子弟们散去,才凑到我身边:
「公主,我这个月就想去边关行不?」
我看着他小狗一样透明澄澈的眼神,随手喂了他一块杏花酥。
「行,我再给你几个帮手你带上。」
上一世给谢景尧招揽的几个武将军师,因为经过我手的缘故一直不受他重用,在他得势后被他找理由遣散的七七八八,简直好心当做驴肝肺。
5
谢靖北离开京城半年,捷报频传。
去岁丢了的半个漠南被他带兵打了回来,喜得皇帝题了两幅「国之栋梁」的牌匾分别送到了公主府和谢家府上。
听谢府的下人说,谢景尧回院子对着身怀六甲的小妾拂柳发了好大一通火。
我忍不住嗤笑,男人果然薄情寡性,上辈子珍之爱之,如珠如宝对待的人这辈子境遇不同,遇上自己不顺心的事,照样弃如敝履。
只不过这通火,拂柳受的并不冤,她肚里怀着的根本不是谢景尧的孩子,而是别的恩客的。
能同时让好几个世家公子都认为是她此生真爱、非君不嫁的奇女子,我上辈子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谢景尧走通了信王那边的门路,谋了个皇城卫指挥的职位,与上辈子金吾卫大将军的风光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我借着举荐谢靖北有功的机会开始参与朝政,经过了上辈子的教训,谁还会想着拿资源扶持旁人?
阻力当然有,但朝臣的弹劾奏折都被皇帝驳回了。
理由是我是窦家家主,如果有哪家女子也是作为家主培养有继承权,也能参政。
渐渐的,零星几个只有女儿的世家动了念头,开始送女儿进朝堂。
也不是没有人反对,但是人总是想着给自己留后路的,谁又甘心万一真的只生女儿,家产资源都要给其他族人呢。
知道今岁的六月江南会发洪水,我提前筹备了疏水的工匠和救灾的物资,六月的这场洪水虽然来势汹汹,但因为提前应对,损失没有上一世那么惨重。
我声名鹊起,天下无人不知惠安公主慷慨解囊救助灾民、疏通河道之举。
连秋闱都以此为题,让未来进士们写了一篇治水的策论。
6
两年后。
深秋的猎场,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适龄的男女分作两边,守礼克制地偶尔交谈几句。
我作为已婚人士要守的规矩不多,不乏几个想走我门路入仕的青年才俊围绕身侧。要不怎么说权力不仅是男人的春药呢,我看权力也是女人的春药呢。
谢景尧远远地看我一眼,却异常哀伤,像冬天结冰碴的湖水,深不见底又破碎支离。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过来请我,说皇帝邀我去看他新打的猎物。
我欣喜地想着可能舅舅新打了只狐狸,因他进猎场前就许诺这次必能得张皮子赏我做围脖。
跟着这小太监走了一会越走越偏僻,我觉察有诈给芝桃使眼色。
芝桃也觉察出不对,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制住这小太监。
但为时已晚,从四周窜出来数十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