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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连日恶心，我本想去医院挂个肠胃科瞧瞧，
却被小姑子偏带去了妇产科。
婆婆几个月前大病刚走，
走后家人们才在她的柜子里发现，
她竟攒了一柜子的婴儿衣服。
崭新崭新的，没人穿过，但是看上去已经放了许久。
那时候，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
我和老公都是丁克。
这在我们谈恋爱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结婚的时候我也说明了，如果接受不了，那只能分手。
但是那时候婆婆一家还是接受了我，
而且这么多年，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要孩子的事情。
大家都不知道，原来婆婆有这样一个执念。
我没说话，只是心里也有些难受。
到了晚上，丈夫头一回背对着我睡觉，
我刚想抱上去的时候，
他却试探着开口：
「春云啊，要不、要不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我只当他是太过伤心，没有回答。
如今……
「请53号周春云来领取你的检查报告单！」
播报声还没响完，
小姑子就急着跑过去拿了。
拿到手上一看，她的眼前瞬间亮了起来：
「成了！」
我疑惑着凑过去：
「什么成了？」
那报告单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确认妊娠」
几乎晃晕了我的眼。
「这、这怎么可能……」
我眉心紧皱，
我和季霖明明每一次都……
想起丈夫前一段时间脸上莫名的心虚，和频繁的次数，
我的脑海里逐渐升腾起一个念头……
我咬着牙，正准备打电话给季霖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手机先一步亮起了他的名字。
「喂季霖？到底是……」
「你好，是季霖的爱人吗？」
「他现在出了很严重的车祸，需要你到现场确认一下。」
02
看见那一床白布的时候，我双腿猛地一软，
要不是小姑子在一旁扶着，差点直接跪到地上。
身旁围了一群人，神色哀戚地看着我，都在劝我节哀。
我却只觉得耳旁轰隆隆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怎么会呢？
明明他今早出门前还在对我笑，还跟我说晚上带我去吃烤肉。
现在却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
怎么会呢……
我还没张口，眼泪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小姑子连忙安抚我：
「嫂子，你可别太激动了！」
「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身子！」
「你不为自己考虑，不为我哥考虑，你也得为肚子里，我的小侄子考虑考虑啊！」
听到她这话，我还没反应过来，手突然被另一人拉住。
是我的公公，浑浊泪眼里闪着激动的光：
「什么？春云！这是真的吗？」
「你、你真的怀孕了？！」
我神色微凝，想起自己也是不久前刚看到的检查报告。
可那上面确确实实地写着，
我怀孕了。
「可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姑子夺去了话茬：
「可是什么呀？！」
「嫂子，现在你肚子里可是我哥在这世界上唯一留下的种了！」
「嫂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放心，孩子生下来，我以后长大了帮你养！」
我被她这话噎住。
公公放开了我的手，又按住了小姑子的肩头，拍了拍，哽咽着说：
「好孩子！」
「你哥在泉下有灵，知道你有这份心，也会保佑你嫂子，给我们老季家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传宗接代的！」
他们父女两一唱一和，几乎将这事变成板上钉钉。
可是，可是这孩子的父亲，我的丈夫，还躺在那，我未曾见过最后一面。
我没再理会他们，只慢慢走到床前，
手碰到白布，犹豫着掀开。
03
「嫂子！！！」
刚掀开一角，小姑子雷震一般的声音把我吓得一哆嗦，又松开了。
她急急地跑到我身边，拽住我的手，皱眉道：
「看不得啊！」
「你现在怀着孩子，死人什么的最忌讳了！你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啊！」
「是啊春云，季霖的死相我看过，被车撞得眼睛也歪了鼻子也斜了，吓人得很！你可千万看不得！小孩子是有灵气的，看了犯冲！」
两人推搡着就要把我挤出房间，
我彻底急了，猛地用力把他俩推开，哭着大喊：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张口孩子闭口孩子，我自己老公死了我也看不得吗？！」
「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和季霖本来就没打算要孩子！」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个意外！」
「要我说，就是它把季霖克死了！什么狗屁孩子，不如现在去打了拉倒！」
啪——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响亮的巴掌已经打在了我的脸上。
公公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我，怒气冲冲地大喝：
「我看你敢？！」
「这是我儿子在世界上唯一留下的种！你要是敢去打了，我就敢放把火，把你全家都烧死你信不信！」
我捂着脸，愕然地看着他。
公公平时沉默寡言，老实憨厚，之前甚至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可如今，他竟然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打我？
我说不出我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我很想去看一眼季霖，
可他们父女俩就像一座人墙一样挡在我面前，怒视着我。
无尽的悲苦和委屈从心底一点一点泛上来，
我几乎夺门而出。
04
我一个人在江边坐了许久。
今天是周末，不少小孩子在周围嬉戏打闹，
季霖曾经，也是很喜欢小孩的。
只是在他追求我的过程中，
他一得知我是丁克，当场跪下发誓：
「我以后要是逼你生孩子，我就被雷劈死、被车撞死、被狗咬死！」
我被他逗笑了，答应了他的追求。
可是如今……
我失神地摸着肚子，小声喃喃：
「究竟……」
「你是不是故意的……」
看着周围嬉笑的孩子和他们父母脸上宽慰的笑容，
我心里知道，
我不喜欢这个孩子。
我还是赶在下班之前到了医院。
可我没想到，那里早已有人在等着我。
05
「囡囡。」
眼前的人，银发泪眼，
穿着一身朴素的棉质布衣，枯叶般瘦弱的身体，站在不远处，温柔地唤我。
我的眼前也逐渐湿了，猛地跑过去扑进她的怀里：
「奶奶！」
这是季霖的奶奶，
也是我嫁进季家后对我最好的人。
她心疼我自幼无父无母，常常给我带老家种的菜，养的鸡鸭，
这些，都是在她的世界里，最好的东西。
甚至出嫁那天，也是她给我梳的头发。
她说，这些本应是我妈妈来做的，这下她帮我做，祝福我和和美美圆圆满满。
所以我总不觉得她只是我夫家的奶奶，
更觉得她像是除季霖以外，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奶奶，你也来了！」
我哭得泣不成声：
「爸、爸和季初……」
「他们不让我见季霖最后一面……」
奶奶心疼地抚着我的背，哽咽着说：
「好囡囡，你受苦了。」
「事情我都已经了解了。」
「只是……只是季霖……他……他那模样我见过了，确实不适合你见……」
「你肚子里，怀了孩子是不是？」
我心下一凉，霎时没了泪意，抬起脸愣愣地看着她。
她亦和我对视，眼里写满犹豫。
最终，她咬了咬牙，身子猛地一沉，重重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囡囡，算奶奶求你！」
「这么多年，季家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这个孩子，是季霖他妈的执念，也是季霖留给我们老季家唯一的希望！」
「求求你，把他生下来吧！」
公公和小姑子不知从哪里也突然冒出来，跪在我身前，亦沉重开口：
「春云/嫂子，求求你，把他生下来吧！」
我一个人站在冷风中，
感觉浑身在一寸一寸地在结冰。
06
「好。」
「……我答应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我失神地开口，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后便是他们三人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
甚至开始讨论孩子要叫什么，要给他买什么样的衣服，小学要在那里上种种。
我睫毛微颤，只轻声问：
「现在，可以让我见季霖最后一面了吗？」
奶奶把我散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眼神动容地说：
「天气热，我们已经把季霖火化了，过几天就办追悼会。」
「其实啊，最后一面见不见也没什么关系的……」
「就是！嫂子，只要你把孩子生下来……」
小姑子的喜悦溢于言表，可话说一半突然被公公用力一推，差点摔了个趔趄。
站稳后，看了看我，眼里闪过一丝心虚，闭上嘴又不说了。
我没心情去探究她，只是每天都在适应这个新的自己。
毕竟我已经决定丁克二十年，如今也到了高龄产妇的年纪。
既然决定要生，总要多了解一些跟孩子有关的知识。
可我没想到，
我心心念念想见的季霖最后一面，
竟在追悼会上看见了他本人。
07
这次追悼会办的仓促，人来的也不多。
我躲去楼梯间透透气的时候，却意外听见了奶奶的声音：
「乖孙你放心，那妮子撑不了多久！」
「你看，你奶奶我啊随便跪一下她不就怕了哈哈？」
「等过几个月，孩子大了，打不了了，你就回来，到时候任她打骂几句，她气也就消了，你的儿子不也就有了？！」
「奶奶聪明吧？奶奶不像你们，读过的书多！但是奶奶啊，懂得女人！女人呐，都是那样，贱皮子贱肉，她说不生就真不生？那我们老季家怎么办？！」
「什么丁克，都是矫情劲的，生个孩子就好了！」
接着，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
「奶奶，这样真的能行？」
我浑身一颤，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可奶奶却只是冷哼一声，说：
「你别管，照我的计划来！之前你妈死了装的那事就没成！还是没下猛药！」
「这样下来，她孩子生了，到时候这个妈，她不当也得当！」
怪不得呢……
怪不得连最后一面都藏着掖着不让我见。
原来这一切，全是假的！全是算计！
强烈的背叛感像空气一样包裹我的全身，裹挟得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
厌恶自己身上长了这么个值得别人算计的器官！
我靠在墙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乖孙啊，最近藏着受苦了吧？」
「都是那个贱女人！要不是她你也不用受这种苦……」
「你说你当初看上她啥？一个无父无母的女人，就白长张脸皮……」
「奶奶！」
「好好好，不说了……」
「……」
「呵。」
我咬牙擦去眼角的泪水，
为了这种人浪费眼泪，不值得。
这么喜欢演戏啊，
那我也陪你们演一演。
08
我雇了个男人陪我演戏。
演出他对我情深已久，现在愿意照顾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辈子的效果。
季家人如我所料，很快就急了。
轮番上阵劝我，最后被我泪眼朦胧地用一句：
「季霖现在已经死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男人照顾。」
给怼回去。
他们各种办法用尽，
却也没法对还是孕妇的我做些什么。
果然再没过多久，
他们的计划提前了。
深夜，睡得正迷糊时，我被人轻轻晃醒。
眼前是季霖那张令人恶心的脸，正满眼深情地望着我说：
「老婆，我回来了。」
我冷冷看着他，
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呸！」
「是谁让你冒充我老公的？！他是死人你也是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