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资助的贫困生高考考得不理想，思索再三后我打算停止资助。
没想到她妈妈找上门，将人硬塞给我：
“这丫头嘴笨内向，考不上大学，工作人家也不要她，老板娘你从小就资助她，也是她该回报你的时候了。”
“她听话，懂事，会做家务会做饭，给你当保姆保证不吃亏！”
“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打尽管骂！都是她活该！”
我看着面前沉默的女孩和满脸谄媚的妈。
直接气笑了。
我从小资助山区女孩，不是为了让她长大后来给我当保姆的！
1.
“佩兰，你快回来吧，家里有客人来了。”
中午刚下课，我就接到了老公的电话。
“谁啊，这么着急，我晚上还有课呢。”
“你资助的那个贫困生，和她妈一起来咱家了。”
“她来家里做什么？”
“说是要感谢你这几年的资助，总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点回来吧！我有点招架不住了！”
“行行行，我马上回来！”
挂掉电话，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贫困生来家里道谢有什么招架不住的，难不成太热情了？
快速打车回到家，我才理解老公所说的招架不住是什么意思。
方玉枕她妈堵在门口。非要将她女儿送给我们当保姆，大有不收人就不肯走的架势。
“这丫头嘴笨内向，考不上大学，工作人家也不要她，老板娘你从小就资助她，也是她该回报你的时候了。”
“她一乡下娃，听话，懂事，会做家务会做饭，给你当保姆保证不吃亏！”
“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打尽管骂！都是她活该！”
刘芳玫使劲把他女儿往我们身上赶，瘦弱的女孩如浮萍般被推来推去。
“刘姐，我们家不缺保姆！再说了，你让玉枕当保姆，还没问过人家意见呢！”
我搂住女孩的肩膀，想要劝劝面前的亲妈。
“她还敢不当？你资助她这么多年，我们也养了她这么多年，就指望她能够出人头地，没想到她这么丢人！村里以前考倒数的王轩都比她考得好！”
“我有这么个女儿，我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实话跟你们说吧，我今天来就没打算把她带回去，如果你们不收她，我也不要！反正她也成年了，以后睡大街还是公园，她爱去哪去哪！我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刘姐！都说这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养这么大的女儿就这么丢给我们，你不心疼？”
老公出来给刘芳玫打感情牌，谁知她根本不吃这一套，嘴里满是对她女儿的鄙夷和嫌弃。
不用说，我们这是被讹上了。
正当我们打算报警解决问题的时候，站在一边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方玉枕突然开口。
“叔叔阿姨，求你们留下我吧，我可以不要工钱！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还当你哑巴了呢！”刘芳玫白了她一眼，又满脸堆笑地看向我们：“我说了的，她愿意的。工钱你们随便给个一两千，当牲畜使唤都没问题，她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考不上大学！”
我和老公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孩子都答应了，我们也不好拒绝。
如果我们不要她，她又能去哪呢？
2.
遇见方玉枕那年，是我不能再跳舞的第三年。
一次严重舞台事故，导致我脚掌骨裂。
从此失去了站在舞台上表演节目的资格。
我曾被大家称为最富有灵气的舞蹈演员，我跳过的舞被舞蹈学院的老师当作经典教材，我表演的舞曲被各大媒体不断转载报道，我每到一个地方演出就会引起当地的轰动。
我红极一时，舞蹈奖项拿到手软，不能跳舞对我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前两年我自暴自弃，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一度想过轻生。
舞蹈对我来说就是生命，没有了舞蹈的支撑，我的生命失去了意义。
不过幸运的是，我有一个好丈夫，他一直陪伴我鼓励我。
陪我度过了最黑暗的那段岁月。
后来我逐渐从跳舞的执念中走了出来，开始当舞蹈老师，招收全国各地的的学生，挑出最有天赋和灵气的学生进行培养。
我在西南村寨里参加活动，做舞蹈分享课。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方玉枕。
深山里的孩子对这类东西接触得少，也羞于表达自己。
在我询问有没有想到人想要给大家展示一段舞蹈时，我等了三分钟也没有人敢上台。
正当我打算换个互动环节时，方玉枕站了出来，表演了一段孔雀独舞。
一曲舞毕，震惊四座。
后来做完分享课，我单独把她找来，问她有没有学习舞蹈的想法，她想了很久，然后拒绝了我。
校长站在旁边恨铁不成钢：“你个娃娃，你知不知道她是谁？有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唐老师一节课。”
方玉枕望着我，又看向黑黢黢的地板：“学舞蹈很贵，我们家没钱。”
后来我才了解到，她家八口人，家里五个孩子，她排名第四，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典型的重男轻女家庭。
这样的家庭，温饱都成问题，更别说那些昂贵的舞蹈课了。
于是我提出资助沈玉枕，她的一切舞蹈费用都由承担。
她妈妈看到我资助高兴坏了，一个劲地夸女儿天赋好，又勤快，将来一定能像我一样出人头地。
那天沈玉枕也很高兴，听说我要带她去大城市学舞蹈，翻出了她自己做的舞蹈服给我看。
舞蹈服鲜艳又漂亮。如同她的梦想一样闪闪发光。
3.
可是我将她接到大城市之后，一切却变了。
一开始她勤奋努力，加上十分有天赋，是整个舞室进步最大的小孩，我也最看好她。
结果过了几年，她上高中后却开始频繁找我借钱，缺席我的舞蹈课。
我询问理由她却什么也不说。
后来我才知道她天天跟着不知道从哪认识的公子哥大小姐出入各种红灯场所。
我气得直接将她送回了西南的学校。
我虽然不需要我资助的贫困生能有多大成就，但也不是什么慈善家。
只想吃喝玩乐走捷径的孩子我不欢迎。
送回家后她爸妈连番电话轰炸，我做出妥协，可以继续资助她上学和生活的费用，但舞蹈我不会再教。
之后我便很少过问她生活上的事，每月定时打钱，直到上周她的高考成绩出来。
没有过本科线，成绩差得只能上民办大专。
我自然不愿意再继续资助，没想到她妈却带着女儿来家里撒泼，非要将人塞给我。
夜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难道正要方玉枕呆在我家给我们做保姆？
我辛苦培养了这么久的孩子，到头来却给我家当保姆？
太可笑了。
“佩兰，你要不让她做你的的舞蹈室的助理？”老公见我焦虑给我出主意，”反正她上过你的课，舞蹈功底也不差，有她辅助，你上班也没有那么累。”
这倒是个好办法。
既让方玉枕有地方可去，也维护了她的自尊心。
不过，她舞蹈这么久没练，真的能帮我教那些学生？
4.
三天后，我将方玉枕带到了舞蹈室。
所有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我们。
“方玉枕？你怎么来了？”有人认出了她，紧接着之前入学早的学生也纷纷认出了方玉枕。
方玉枕憋红了一张脸跟大家打招呼。
我听见底下窃窃私语。
“她不是早就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听说她之前经常跟一些混的有钱人在一起玩，给钱什么都答应，也就是因为这个，她被唐老师退货了！”
“天呐， 唐老师怎么让这样的人当助理？”
“还用说？肯定是她妈求的，她那个妈啊，太难评了。”
“还围在那说什么？舞蹈都学会了是吧？”
我一声怒吼，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玉枕。”我转过头看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头低得仿佛要埋进地里。
“你先给他们演示一下我昨天给你看的舞。”
我的语气尽量做到平和温柔，但玉枕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舞室都是靠实力说话，那些闲言碎语你不用在意。”
玉枕听罢点了点头。
我给她放音乐。
方玉枕站在中间，原本佝偻着背，低着头，但等音乐响起，立马把腰杆挺了起来。
轻柔的音乐缓慢的流淌，方玉枕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般在舞室起舞。
原本那些学生还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但随着方玉枕的表演逐渐进入高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天呐，你们别说，这方玉枕虽然人品差，但舞跳得还行。”
“这水平至少前三吧，难怪能当唐老师的助理。”
“呵呵，舞跳得行有什么用，唐老师说了，学什么都应该先学做人，人品不行跳得再好也没人喜欢。”
我咳嗽了一声。
“顾盈，我说的话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当然了老师，你是我偶像，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顾盈眼睛亮亮的看着我。
“那我有没有说过，别人跳舞时，不准交头接耳。”
“老师我错了。”顾盈耳朵发红，一脸愧疚。
“行了，你们要有什么话私下说。”
“玉枕，你先带他们扒一下舞蹈动作，之后我带他们顺一遍。”
“好的唐老师。”
我点点头，找了个角落坐下。
方玉枕舞蹈功底扎实，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极具观赏性。
舞蹈这门艺术靠天赋更靠勤奋，一日不练就会退步，长期不练老天爷就会收走天赋。
但看方玉枕舞蹈的熟练程度，却完全不像三年没有练过舞的模样。
难道在老家的三年，方玉枕也没有放弃舞蹈？
可是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如果她愿意坚持练舞，我肯定会重新接纳她的。
“方玉枕。”
下课之后，我把沈玉枕叫了过来。
“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你的舞蹈功底没有落下，反而有了进步。”
“唐老师，只是这支舞比较简单，我学得比较快。”
”那你算是天赋异禀了。“
方玉枕没有说话，手指捏着书包带子，嘴抿成一条缝。
”有没有想过复读，重新冲一下舞蹈名校？”
我实在不愿意放弃方玉枕这个好苗子，再一次邀请了她。
可方玉枕听了我的话却并没有我想象中高兴。
“老师，算了吧，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心血，但能在舞室工作已经是我的荣幸了，你应该把心思花在那些学生身上。”
我叹了口气。
人自己不上进我赶着上进又什么办法呢。
“行，老师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你反悔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方玉枕点点头。
一阵手机铃响，方玉枕掏出手机。
我瞄到了上面写着“刘芳玫”三个字。
“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
“去吧。”
方玉枕匆匆忙忙出去接电话，舞室的大门开着，隔音并不好。
我听到走廊里的方玉枕怯弱的声音。
“能不能不要再让我向唐老师要钱了！我已经借得够多了！”
“人家有钱人会在乎这三瓜俩枣？你不是在人家那里当保姆吗？她会不给工钱？”
“唐老师没让我做保姆，她让我做了舞室的助理。”
“我不管这儿哪儿的，反正我们家现在需要钱！”
“你爸昨天又欠了人家五千块，现在正在门口要债呢！还有你弟，暑假要上兴趣班，学画画，要四五千，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今天要见到钱！”
一阵忙音，对面挂了电话。站在原地的方玉枕盯着电话看了很久，最后朝我走了过来。
“唐老师，我找你有点事。”
“我刚来这里，很多东西都需要现买，你看工资可以先预支吗？我一定好好干活！”
方玉枕的眼神怯生生的，跟三年前每次找我借钱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我站起身，勾着了她的肩膀，用只有我们俩才能够听见的音量的问她：
“玉枕，你老实告诉我，我这些年资助你的钱，是不是都被你妈拿走了？”
5.
“唐老师，我妈她……”方玉枕眼神躲闪，手指捏着衣角，半天憋出一句：“我妈她以前不这样的。”
方玉枕的眼角仿佛有泪，我把她拉到角落里，耐心听她讲过去的事情。
刘芳玫一开始对方玉枕确实很好，知道女儿被人看中后很高兴，吃的穿的用的，都给女儿最好的。
盼望着有一天女儿能够飞上枝头做凤凰，从此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可是后来丈夫染上了赌博，在外面欠了债，家中入不敷贴，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刘芳玫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儿的资助卡上，一开始只是取用一些作为家用，后来尝到甜头后就开始随拿随取，不够了还会让小女儿去借钱。
方玉枕不愿意，刘芳玫还会威胁她，并开始说一些难听的话。
“你真以为自己的舞跳得好啊，那不过是人家有钱人愿意消遣咱们！”
“我们家这种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真上了舞蹈学院出来后没资源没人脉还不是打工的命！你不如趁现在年轻有点姿色，早点钓个金龟婿！”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的梦想能值几个钱？家里都这样了你不想着帮忙就想着自己！咱们穷人穷命，你还非要做你那春秋大梦！”
这样的话数不胜数，很快方玉枕对于舞蹈的自信被她妈摧毁得一干二净，整个人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容易多想的年纪，过早的担子压在方玉枕身上，让她不得不思考如何养家。
一开始是帮那些富二代的小姐少爷跑腿挣些外快，后来又利用周末假期接一些演出活动。
但钱越挣越多，身体却逐渐吃不消，学习也搞垮了。
后来回到老家，她的几个姐姐更不是什么善茬。
原本方玉枕作为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几个姐妹就心生嫉妒，知道她被退货后更是冷嘲热讽，几次三番在刘芳玫面前编造瞎话，母女俩的关系更加紧绷。
再加上每天要债的上门骚扰，方玉枕精神和身体受到双重折磨，原本还能在学校排到中上水平的成绩，到了后面开始一落千丈，最终高考落榜。
“唐老师，我妈妈她真的不坏，她就是过得太苦了，如果我能帮她分一点家里的负担，她也不会这样。”
“说到底都是我不争气不努力，伤了她的心，跳舞不行学习不行，现在挣钱也不行。”
“玉枕，你说什么呢。”我紧紧攥住她的手，“你是我见过最听话懂事，最有舞蹈天赋的孩子，如果你是我家的小孩，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真的吗唐老师？”
“可所有人都说我是最差劲的人，什么也不行，到了社会上也肯定会被淘汰。”
方玉枕不自信的模样看着我心疼，曾经在众人面前表演孔雀独舞的小孩自信又大方，跳舞时充满着魅力，用阳光开朗的笑容感染着台下的观众，而如今的方玉枕却像一只胆小的鹌鹑，遇见什么事都想着退缩，总是反思自己的错误
“玉枕，你有没有想过复读？”
“老师，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老师知道，但我还想再问你一遍，如果不考虑家里的情况，你想不想再试一次舞蹈这条路？”
方玉枕这次没有很快拒绝，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地说了句“想。”
“既然想，那就行动起来。”
我牵起玉枕的手，让她重新站了起来。
“玉枕，只要你愿意，我会继续资助你完成你的梦想。”
我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再站上舞台，知道热爱舞台的人不能继续站在舞台上的痛苦滋味。
我不愿意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所以选择了再次资助方玉枕。
6.
方玉枕重新成为了我的学生。
她本来舞蹈功底就扎实，加上三年来不间断的练习舞蹈，经过指点很快成为了舞室里常驻考核第一。
但很快舞室也流传出一些流言蜚语。
某天上厕所，我前脚刚进隔间，后脚几个女孩就在洗手池边聊起了八卦。
“方玉枕是不是唐老师家的亲戚啊，我见她天天跟着唐老师一起回家。”
“真羡慕这种关系户啊，不用花钱还能上唐老师的小课。”
“估计艺考也轻轻松松吧，毕竟有背景的人和我们这种只知道埋头苦练的人就是不一样。”
“呵呵你们谁还不知道方玉枕从小就喜欢走捷径，小时候爱表现被唐老师看上，上了初中以后又开始巴结那些有钱人，攀上关系后就不把别人放眼里了，后来回到老家。靠这张脸又挣了不少钱呢！”
“我说她怎么成天一副清高样不理人，感情是我们站的不够高人家看不上，估计来个有钱的少爷，立马就舔上去了吧！”
”谁说不是呢！她就是这种人啊，你们还记得唐老师的老公吗，前几天还给方玉枕送伞来着。”
“我去连唐老师的墙角都挖！她也太不要脸了！真是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