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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一直很羡慕别的同学。
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爸爸都会向着自己。
而我爸爸，从来不护着我。
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个男生恶作剧，不仅经常拽我头发，还给我头上粘泡泡糖。
几次三番我忍无可忍就教训了他一顿。
他父母冲到我家要说法。
我爸不问我为什么打人，二话不说将我推去道歉。
 “快给同学说对不起，好的不学，倒学会打人了，学校就是这么教你的，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家人满意离开，说我爸公道，不包庇自家人。
我想让我爸骑摩托送我上学。
我家到学校步行半小时，冬天的风雪能把人骨头冻僵，我每天路上要走两个小时。
可我爸却说。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没见我每天多忙？明天建辉搬家，让我过去帮忙。过几天你二姑要来，我得去车站接她。”
“把你懒得，背个书包走几步路都不愿意，就知道给大人添麻烦！”
周围人都称赞我爸古道热肠，仁义。
那年农忙，他带着我妈每天早出晚归，我吃了一个月咸菜馒头。
我妈好不容易得空跟我说。
“小雪乖，等忙完，妈给做你最喜欢的炖鸡腿。”
因为这句话，我眼巴巴盼啊盼。
农忙最后那天，下午放学我心就飞了，丢下小伙伴背着十几斤的书包一路跑回家，路上还摔一跤。
手掌和膝盖都破皮流血了，可我一点也不觉得疼。
可回去看到的确是紧锁的大门，爸妈不见踪影。
还是邻居告诉我他们在别人地里帮忙。
我顶着叽里咕噜的肚子跑过去，满脸期待问我妈。
“啥时候回家，不是说好今天给我做鸡腿吗？”
2
我妈刚要说话，就被我爸一脸不耐烦打断。
“回什么回，没看到地里还有这么多庄稼没收完？”
“这么大的人，一点活也不干，就知道给大人填乱。”
我额头上的汗还没落下去，笑容僵在脸上，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小心翼翼开口。
“可是妈妈答应今天要给我做鸡腿。”
“一天天就想着吃，我们辛苦了一天这会儿还没吃饭，你还没完没了，赶紧滚回家，别到跟前添堵！”
我委屈地看了妈妈一眼。
我爸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狠狠瞪了我妈一眼。
“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都是你给惯得！”
我妈被训地默默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耷拉着头正要往回走，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笑着对我爸说。
“建文啊，我媳妇在家里做饭呢，你和妹子先回家歇一歇，饭熟了一吃。”
我爸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消失，抬起头呲着一口烟牙笑得灿烂，活像变脸，同时手上活一刻不停。
“建辉哥，吃饭不着急，我先把活干完，嫂子做好饭你叫我就行。”
“哎呀，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一歇。”
他弯腰拉我爸。
“我不累，这算啥，我还能再干一晚上。”
我爸站起来嘿嘿笑着摆手。
他们并肩离开时，建辉这才注意到我。
“小雪放学啦，一起来家里吃饭吧。”
还没等我开口，我爸就说。
“让她自个儿回家吃就行，前两天我和她妈去地里，她也是自己在家，不用麻烦。”
我爸都这么说，他自然不好再说设什么，只是走时候看着我的眼神有一丝怜悯。
我一个人回家，倒一碗热水就冷馒头吃。
晚上突然肚疼，身上发冷呕吐，脸白的像死人。
他们回来急忙把我送县医院，才发现是急性肠胃炎。
我爸脸拉得老长：“矫情死了，我小时候比你苦得多也没得病。”
我在病床上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那时才明白，原来连生病也是错。
3
初中时，可以申请补助金，一年三千块钱。
我家符合条件，加上我成绩好，又讨老师喜欢，百分百成功。
可跟我爸说这件事后他立刻沉下脸，骂得极其难听。
“你有没有自尊心，像乞丐一样管别人要钱，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你要是再出去丢人，就别说你是我闺女，我没有你这种下贱的孩子！”
自那以后，我再没提过。
我爸对外人宽容大度、言辞和善，唯独对家人苛刻至极。
不管我和我妈做什么，他总能从中挑出刺。
就连我筷子摆放不规则，也要遭来责骂。
“我怎么教你的，没教养的东西。”
除夕晚上我妈扫地也能让他大发雷霆，把家里砸得稀巴烂。
“天黑了扫什么扫，白天不扫，这会儿又把你勤快的！”
可姑姑孩子来家里把干净白墙画的一塌糊涂，他却笑着说。
“小宇真淘气，不过男孩子嘛，淘气点儿好。”
在整个成长过程中，我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那时年纪小，却深刻理解窒息这个词的含义。
我开始刻意躲着他。
平时住校，回家就关在房间里看书，见面很沉默。
大学假期出去打工，只有过年时回家几天。
我爸见我能赚钱，一个月只给五百生活费。
可每次吃席，别人五百他随一千，别人一千他就两千。
他不是没钱，只是不给我花。
通过刻意回避，这几年我和我爸几乎没矛盾。
直到大学毕业。
4
那是我工作后第一次回家。
起初风平浪静，我以为我爸变了。
然而某天出门，不仅有人让我给他女儿解决工作，还说我一个月挣两万。
我一猜就是我爸又乱说，沉着脸回家。
“别跟人到处吹，低调点行不行，别说我没赚那么多，就算赚了那么多，也不能到处宣扬去啊！”
我爸瘫在沙发不以为然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
结果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就去二姑家显摆。
“我们小雪现在在大城市工作，公司不仅待遇好，老板还器重。”
二姑酸溜溜问：“说了这么多，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嗐，也没多少钱，也就两万多。”
二姑表情一下变了。
我爸愈发得意，扬起下巴朝我开口。
“你给姑姑留上两千块钱，弟弟下学期上大学，就当给弟弟的学费。”
我没料到我爸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出声拒绝。
“我为什么要给，当初也没人给我。”
我爸皱眉训我。
“你怎么说话的，这么大的人一点事都不懂。”
“你姑姑从小那么疼你，你赚了钱给弟弟点学费不是应该的，别那么小气。”
“你大气你怎么不给？”
空气死一般寂静，我爸脸色十分难看。
二姑这时出声：“建文，要是小雪没钱就算了。”
我爸一听这话，突然像被刺激到，红着眼睛瞪我。
“磨蹭什么，赶紧给姑姑转钱，你守着钱要往棺材里带？”
我梗起脖子倔强地盯着他。
我爸反手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反了你了！”
耳边一阵嗡鸣，左脸一阵火辣的疼痛。
有那么几秒钟，大脑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我的随身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爸怀里，他从钱包翻出两千现金千递给姑姑。
姑姑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接过了。
我爸白了我一眼，把包粗暴扔给我后指着门。
“小家子气，不给我长脸。”
“你给我滚！”
我看了他一眼，死死咬牙忍住想哭的冲动，捂着红肿的脸离开。
原本鼓鼓囊囊的钱包已经干瘪，这原本是留给他和我妈的。
回家前一晚，我专门取的现金。
5
因为这件事，我一连几天没和我爸说话。
那天我躺在床上玩手机，微信突然跳出一个好友申请。
“我是赵小磊。”
这谁啊？
 “加错人了吧？”我回。
“没错，你是孙雪吧，你爸把你介绍给我的。”
对方秒回，我怀疑信息被泄露，正要出去问问，房间门此时被推开。
我爸面带喜色，进来说了这几天的第一句话。
“你加上赵小磊了吧？”
“前几天我和一个工友聊起来，听说他儿子没对象，我一想，你也单身，刚好能试着处处，我就把你微信给他了。”
原来真是他给的，我气的质问。
“你怎么能随便就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别人，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太过分了！”
他没想到我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拧起眉毛。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不是你老子我会管你，不识好歹。”
“越大越不懂事，还不如小时候听话。”
 “前两天你姑姑家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这回我都跟人家说好了，不管咋样，你先加上微信。”
那天的事还是我错了。
我冷笑。
“你打了我一巴掌，不跟我计较？”
他理直气壮。
“我是你老子，教训你不是应该的，你还记上仇了。”
“别没完没了，赶紧加上微信。”
 “不加！”
他扬起巴掌就要扇我。
我红着眼眶倔强地盯着他。
“你打！”
他手抖着缓缓收回，恶声恶气宣布。
“我告诉你，我已经帮你说好明天跟赵小磊吃饭。”
“你要是不去，以后就别回这个家。”
6
我最终还是去了。
即便我爸再过分，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想回家。
所以，我退了。
然而见到人那刻我傻眼。
对方起码三十多岁，谢顶不说，甚至离过婚。
我出于礼貌没立刻离开。
可他污言秽语。
我一阵恶心，一耳光甩他脸上起身回家。
还没等我开口，我爸冲过来连珠带炮质问。
“你怎么回事，让你去相亲你竟然打人！”
“赵小磊他爸刚在电话里埋怨我，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人家？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成天拉着个脸给谁看，我欠你的是不是，还有脸坐在这儿，你给我起来，跟我道歉去！”
说着便扯我手腕向外走。
我被他攥地生疼，这些天积累的所有愤怒、委屈、不甘都在这一刻爆发，我狠狠甩开手大吼。
“你为什么不问发生什么，就认定是我的错？为什么不管发生任何事，你从来都向着外人？为什么我这么难过，你都看不见？”
“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件物品，有用了摆出来炫耀炫耀给你撑面子，没用了把我推出去当背锅侠，反正好人都是你当，我算什么？”
我爸被我猛地爆发吓了一跳。
我妈听到动静，赶紧凑上来关心我：“小宝，这是怎么啦？”
不问还好，一问我就控制不住想哭，我看向我爸哽咽道。
“你有把我当你女儿吗？随便一个人都比我重要。”
我爸回神沉下脸。
“你打人还有有理，现在翅膀硬了说不得你了，跟我大吼大叫的。”
我崩溃大吼。
“那是因为他对我动手动脚，他骚扰我，他不要脸，我打他一巴掌还是轻的！”
“这有什么，又没把你怎么样，矫情什么？你以后嫁人也这样，碰你一下就要死要活？”
我妈炸了：“孙建文，你是不是畜生，对闺女说出这种话？”
我红了眼眶，走到我爸对面，浑身颤抖着提高音量。
“矫情？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秃顶男性骚扰，我反击了一巴掌叫矫情？”
“你不分青红皂白骂我，拉着我去给人道歉，我回家怕你担心，一句话没告诉你，我矫情？”
“你让我去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相亲，我没抱怨过你一句，我矫情？”
我停顿了一下，声音抖得厉害：“爸，你是人吗？”
我爸无动于衷。
“你不就是不满意赵小磊吗，回来没完没了闹，还说我不是人，有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我浑身脱力，摇了摇头。
这一刻，失望至极。
我所有的眼泪、吼叫、解释，只因对他还抱有期望。 
原来都是徒劳。
“爸，你真不配当一个父亲。”
7
我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在酒吧呆了一会，上司电话追过来让我尽快交实验方案。
我只得起身离开，回家却发现电脑不见。
我以为是我妈收拾房间给我放起来了。
她却一脸迷茫：“我没有动你电脑啊。”
我心一沉，有种不好的猜想。
“爸，我电脑是不是你拿走了？”
我爸神色一变，随后恢复常态，理所当然开口。
“我去你建辉叔叔家里串门，你小文弟弟想玩电脑，闹腾着哭的厉害。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你电脑借给那孩子玩两天，正好咱们家有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