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事嘴馋，非要尝我带的便当。
她毫不客气地吃完一整块煎猪排，只留下几片菜叶子。
我只好倒掉剩饭，下楼买泡面充饥。
下午我饿得头晕眼花，同事却气势汹汹地找来了。
“林璐，我吃了你的猪排拉肚子。”
“害我没心思工作，客户也没谈成。”
“你得赔偿我医药费，外加120万的公司损失。”
她吃完煎猪排后，还吃了雪糕和麻辣鸭脖。
这大冬天的，能不拉肚子吗？
可她不听，在办公区闹得鸡飞狗跳，非要我赔偿。
我脑子里转过千百种方法，最后决定先答应她。
“既然你认定是煎猪排害了你，那就一定要查清楚。”
“如果发现生猪肉有问题，或者调料不合格，她们给的赔偿会翻倍。”
同事眼珠一转，乐得答应。
她不知道，猪排肉正是从她爸的档口买的。
1.
午饭时间到。
茶水间里，大家都被我叮热的猪排香得流口水。
“璐璐，你的手艺也太好了。”
“就是，把我的外卖衬得像猪食，我一口也不想吃了。”
“我建议下次销售部团建去你家，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
我刚入职半月，正好趁这个机会和大家拉近关系。
于是切出几小块，让同事们都尝尝。
她们见我的便当份量很小，而且里面除了猪排就几片菜叶子，纷纷推让。
“这点都不够你自己吃的，下次吧。”
今天起晚了，没吃早餐，我现在确实很饿。
承诺大伙明天带大份的过来后，准备开吃。
这时一双筷子蛮横地伸进我饭盒，夹走一块最大的猪排。
我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发现是部门的老员工杜串红。
她咀嚼的幅度很大，下巴的大黑痣也跟着一起动，像一只盘旋的苍蝇。
“不错。”
杜串红砸吧着嘴，再夹了一块。
后来她干脆在我旁边坐下，把饭盒拉到自己面前。
同事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给我一个颇为同情的眼神。
听说杜串红在公司销售部已经八年，而且和经理的关系非同一般。
想到以后还要和她打交道，我便收起筷子，让她先吃。
茶水间变得很安静，只有她吞咽的声音和偶尔的碗筷碰撞声。
她把切出来的小块都吃完了，猪排只剩下一半。
我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想到下午还有很多工作，不吃饭是肯定挨不过的。
于是商量着说：“杜姐，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带，下午我还——”
话没说完，杜串红就把剩下的猪排塞入口中。
她嘴角带着油光，贪婪地把饭盒扒了一遍，想再找一块猪排。
“明天单独给我带一份。”
杜串红吃完后把饭盒甩过来。
猪排吃得干干净净，连带汁的米饭也吃完了。
饭盒里只剩下几片菜叶子和挂在碗壁上的米粒。
这残羹冷炙，我实在吃不下。
于是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盒泡面垫肚子。
等回到工作区后，我看见杜串红提着一大袋零食进来。
同事们纷纷玩手机，假装没看到。
旁边的李乐扯扯我衣袖，一个劲用眼神给我示意。
还没等我搞清楚她的意思，杜串红就走到我身边了。
雪糕冒着冷气，鸭脖的香味似有似无。
“林璐，嘴馋的人最没出息，想吃就自己买。”
“别以为你那廉价的猪排，就能换我的高端零食。”
杜串红说完后，刻薄地笑了两声才离开。
李乐安慰我说：
“她就是这样的人，别人的零食她吃得最多，但她的零食咱们一个人都没尝过。”
“把她当神经病就好了。”
我想那就算了，为了上班的氛围，还是不要惹事。
午休时间一直伴随着杜串红撕包装和吃零食的声音，
我瞥见她旁边的垃圾桶扔满了零食包装袋。
下午杜串红一直往厕所跑。
三点半，她红着眼从经理办公室出来。
不一会儿，她便气势汹汹地停在我的工位旁，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林璐，我吃了你的猪排拉肚子。”
“害我没心思工作，客户也没谈成。”
“你得赔偿我医药费，外加120万的公司损失。”
2.
面对杜串红的无理取闹，我甚至震惊得懵了好几秒。
按照她的说法，难道她没开上迈巴赫也是我的错？
眼见杜串红瞪大眼珠子，就要吃了我。
我出声反击：“别乱冤枉人，凭什么说是猪排害你拉肚子？”
她早有准备，更加嚣张地指着我的鼻子：
“平常我从来不拉肚子，只有今天吃了你的猪排才这样。”
“中午在茶水间，大家都看见的，对吧？”
同事们都没吱声，假装很忙。
杜串红继续指责我的便当不卫生，说我把这种东西带到公司来，居心不良。
“谁知道你做便当的肉是不是死猪肉或变质肉？”
“你当我们是垃圾桶，还是故意想害我？”
说起做猪排用的肉，我突然想起昨天买肉时，猪肉档老板的话。
于是拿出手机看昨天的付款记录。
突然眼前一暗，杜串红的脸瞬间逼近我面颊。
她嘴本来就大，加上动作夸张，一股夹杂着麻辣鸭脖和香精味的口气扑面而来。
我站起来，用文件夹扇走熏人的气味。
杜串红见我面色嫌弃，想继续出言辱骂，我率先咳嗽一声。
然后用全办公室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首先，我没主动请你吃猪排，是你自己厚脸皮伸筷子来夹，别有被害妄想症以为谁都要害你。”
“其次，你中午还吃了一大袋零食，包括雪糕和麻辣鸭脖，这两种东西一起吃，拉肚子的机率最大。”
“最后，你像个饿鬼一样把猪排吃得一块不剩，要不是这样，我们大可以拿剩下的猪排去检验，看到底有没有问题。”
杜串红向来嘴馋，公司同事都知道。
加上我这样一宣传，除了茶水间在场的人以外，别部门的人也知道她过分到把同事的便当占为己有的地步。
离我们有段距离的技术部，甚至有人开始起哄。
“我说桌上的零食怎么不见了，肯定是她干的。”
“她吃了你的零食，没向你问责索赔，你就该庆幸了。”
周围的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
杜串红被笑声刺激得面色涨红，用劲咬牙把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吵什么？老板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看热闹的吗？”
总经理从他办公室走出来，一脸怒火。
员工们见状，收起笑脸，悄声坐回椅子上不敢抬头。
经理径直走到我和杜串红中间，整理下西装的袖口，故作威严地说：
“林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虽说她还吃了零食，可那是正规厂家生产的，杀菌和卫生有保障。”
“你的便当就不一定了，杜串红吃了你做的煎猪排拉肚子，你怎么能狡辩逃避责任呢？”
杜串红见有经理为她撑腰，立即昂起头，给我一个得意而轻蔑的笑容。
3.
看来同事们说的果然没错，经理和杜串红关系绝非一般。
他随即又转换了脸色，一边皮笑肉不笑，一边施压：
“同事之间，医药费可以不计较。”
“可你知道杜串红正在负责建海的重要项目，现在被你这么一闹，客户撤单了，公司损失重大，你说怎么办？”
杜串红当即补充：“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全是拉肚子影响我发挥。”
“这单害公司损失一百二十万，林璐要负全责。”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荒谬的事情，经理还要逼我当众顶锅。
原来是跑单了，要找个替罪羊。
建海集团是公司老客户，突然撤单，别说林璐，连经理也会被总公司问责。
不过丢掉单子是常见的事，最多会议批评一下，经理和林璐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先压下心中的疑问，眼前最重要的是把自己摘出来。
不然按照总经理和林璐的作风，指不定还会把什么黑锅往我身上背呢。
正思考时，经理把我拉到玻璃门外的小会议室里，脸上居然堆起了笑容。
“小璐啊，我知道你是英德村的，家里十栋楼收租。”
“拿出一百二十万对你来说，像买杯奶茶那么容易，这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
经理离我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数清楚他秃顶的头上到底有几根头发。
可能有头屑飘进鼻子，我猛地打了个喷嚏，口水如喷泉般落在经理头顶。
然后我大叫一声“有虫子”，接着一巴掌重重拍在他油腻的大脸上。
“你——”
经理分明气得眼角青筋暴起要发作， 却还是压着怒气，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那只准备搂我腰的咸猪手也收回去了。
我后退几步把会议室的门拉开，然后站在靠门的位置对经理说：
“高经理，我家里几栋楼和今天这事没关系。”
“我爸从小就教我，要是别人冤枉你，那可是一分钱也不能出。”
高经理用袖子擦完头，瞅一眼门外走廊，意味深长地盯着我：
“小璐，这钱你要是不出，那么我只好公事公办开除你了。”
“我知道，在你们英德村，要是没有工作，可领不到年底的分红啊。”
“你看，这快过年了，不能因为区区百万，而损失几千万呐。”
他点燃一根烟，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下，仿佛料定了我会答应。
这老东西，看来是把我的背景摸了个透啊。
要不是村里的奇葩规矩，我怎么会出来工作，受这种鸟气。
这时杜串红也来了，她见经理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由得朝他抛了个媚眼。
然后用嫉妒而不甘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为什么偏偏是白痴生在有钱人家？”
我留意着杜串红的神态，然后自嘲地说：
“什么有钱人，我爸年轻的时候也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卖猪肉的，不过走运赶上好时候。”
果不其然，她像被踩脚的猫一样跳起来，大叫道：
“什么叫卖猪肉被人看不起？你以为自己很高贵吗？”
高经理见状拦住她，使了个眼色。
然后转头让我立马给钱。
她们为什么火急火燎，非要逼我现在就给钱？
要说是赔偿公司损失，那么走流程至少也要半个月。
除非，是她们私人急着用。
我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有了主意。
于是先做出认栽的样子，答应赔偿要求。
“不过，既然认定是煎猪排害了林璐，那就一定要查清楚。”
“如果发现生猪肉有问题，或者调料不合格，她们给的赔偿会翻倍。”
“你知道有些猪肉档可赚钱了。”
林璐眼珠子转得飞快，还没等经理开口就答应了。
我暗自发笑，她怎么会知道，那猪肉是在她爸的猪肉档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