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生母是当今圣上的贵妃，才貌双全，宠爱冠绝三宫六院。
可贵妃母亲很讨厌我。
因为她厌恶我的父皇，而我是父皇强迫她生下的。
但她将一位宫女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养在膝下，给予无限温柔和关爱，而将我抛弃。
我常常想要靠近母妃，可她总是将我疏远、驱赶。
我本来想着，母亲不喜欢我，那我就做好自己。
但是，母妃竟然放任她眼中的女儿坏我好事。
不管怎么说，我可是这宫里皇上亲封的端静公主。
身居此位，岂能任人宰割。
后来我明白，母亲之慈爱，还不如权势让人安心痛快。
01
寅时，天色微亮，我已醒来，正要起身，就有人来通传。
“殿下，贵妃娘娘唤您过去。”
殿内的宫女回复道，“知道了。”
我梳妆穿戴妥当，就立刻去了母妃的寝殿，澜萃宫。
行至，刚踏入殿，母妃身边的大宫女钰晴匆忙走到我跟前，她丧着一张脸好像还没睡醒，把我拦住，很随便地行了礼，冷淡地说道，“贵妃娘娘还未梳妆完毕，公主请在殿外等候。”
既然说了，我便站着等候。
钰晴没有立即回到寝殿内，而是走到我跟前说道，“殿下，娘娘让你跪着等候。”
我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身后的几个宫女太监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钰晴离去，殿外无人，一片寂静。
感觉快要跪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人来传我入殿。
来之前我没用过早膳，跪的时间有些久，体力耗去太多，我有些疲软。
身后的宫女窃窃私语。
“跟着这位公主也太受罪了，每次来面见贵妃都要跪这么久。”
“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跟自己的母妃关系这样恶劣呢...”
她们这样抱怨，我并不生气。
为奴为婢，本就可怜，能跟个好主子，待遇不太苛刻，能得到主子一定程度的尊重，多得些银钱，对他们来说就是幸事了。
跟着我，在这宫里，确实受罪。
感觉过去了一个时辰还多，寝殿的门被打开，钰晴从里面走出来，让我们进去。
我想起身，但无奈双腿发软且酸痛，头也有些晕，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
身后的两个宫女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我，这才站稳。
“多谢。”
她们俩受宠若惊，毕竟身为公主，我无需向她们二人道谢，这是她们的本分职责。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是。”
她们得了我的命令，留在原地。
肯定没什么好事，进去了说不定还要罚跪。
既然是冲我来的，那我一人去面对就行了。
我入了寝殿，见母妃已经妆成，旁边的宫女们在收拾用过早膳的桌案。
我心里明白，母妃早就可以见我了，这是故意让我在外面跪着。
而母妃的身旁，不出所料，站着的正是她眼中的好女儿。
宫女，凌落。
02
我许久没见到凌落了，上次见也记不清是何时了。
这次她的穿着打扮愈发不像一个宫女了，贵气了许多，像个县主。
我上前给母亲行了跪拜大礼。
“儿臣见过贵妃，给娘娘请安。”
母妃目中无我，也没有让我起身的打算。我继续跪着。
凌落见我，想要上前行礼。按规矩，我是主她是奴，该向我行叩拜大礼。
母妃阻止了她。
凌落很惶恐，“娘娘，这不合规矩。”
母妃闻言，面露不悦，“怎么这会儿叫我娘娘了？”
凌落看向我。
母妃顺着凌落的目光，看到了我。
她顿时怒不可遏，指着我大声对凌落说，“你是在怕她吗？你不必怕她，不用见她来了连母妃都不叫了，本宫要你像平时一样。”
母妃。
眼前的贵妃，明明是生下我的母亲，我却从未亲口称她一声母妃，她也从不叫我一声女儿。
我记事以来，母妃就是厌恶我的，我从来没有在她身边待过，不知道在她身边是怎样的感觉。
但是这个叫凌落的人，和母亲没有血缘，非亲非故，却享有了我该有的母爱。
从前只是听闻此事，再不愿接受也都受着了，如今就发生在我面前，我极力忍耐着一腔情绪。
我平静地问母妃，“不知贵妃今日召见是为何事？”
母妃冷笑一声，痛快直言，“你择日去将你和赵小公爷的婚事退了吧。”
此言犹如霹雳，让我的脑中霎时什么念想都消失了。
还以为又是什么缩减用度、宫中设宴让我想法子称病缺席之类的小事，我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此事。
赵小公爷，荣国公府赵家二郎赵鹤川，我和他的婚事，是皇帝多年前定下的，那时我和赵鹤川还都是总角之年，不谙世事。
如今我已年过及笄，赵小公爷年长我两岁，是可以嫁娶的年纪了。
我以为，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将安排此事。
别的事情我都能退让，但此事我不能轻易弃之。
我俯首问母妃，“贵妃娘娘，儿臣斗胆一问，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这婚事是皇上的旨意，而且这不是我和那赵小公爷的儿女情长，本质上是皇室和荣国公家的联姻，意义重大。就算是宠妃，终究是后宫，不得干政。
母妃知道我的意思。
她冷厉道，“你以为你说不愿就有用了吗？这桩婚事其中利益，你我都清楚。端静，以你的处境，没资格拥有这么好的姻缘，本宫劝你识相，主动退婚，别让事情太过难看。”
端静是我的封号，不是我的名字。
母妃连我的名字都不愿叫。
03
我不拒绝母妃，却也不应允这要求。
“儿臣以为，此事总要问过皇上。”
母妃骂了我一句“混账东西”，讥讽道，“你想用皇上要挟本宫？真是可笑，你指望皇上能帮你？本宫就算是说了什么不实之言，你也没法否认，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事落空。”
我没这种指望，只是在提醒母妃。这件事其中的利害，并非是母妃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和赵小公爷的婚约，我极重视。
可母妃为了凌落，不但许她公主之位，竟然还要夺走我的婚约，去成全她。
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忍让，唯独此事，我忍不下。
“儿臣不敢妄求父皇。但有一言，儿臣不得不提醒娘娘。”
母妃很不耐烦，“你有什么花招就直说。”
“娘娘应该思虑一下，荣国公府那边，是否会同意。”
提到荣国公府，母妃神色骤变。
母妃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卑不亢，淡然说道，“儿臣以为，荣国公府那边未必能让娘娘如愿。”
我看了眼母妃，又顺带看了一眼凌落，二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要我说，凌落这个人做贵妃之女、受封公主简直是暴殄天物，我的话她根本听不懂。
“贵妃娘娘可知，如今荣国公和赵小公爷都各自立了大功，气势正盛，深得皇上倚重，他们若是得知这婚约的人选换成了...”
说到这里我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落，然后继续说，“娘娘觉得，荣国公府会作何反应？”
母妃无言以对，只能威胁我。
“端静，你这还没嫁呢，就这么为荣国公着想了？吃里爬外的东西，依本宫之见，就该送你去北漠和亲，让你尽一尽天家为国为民的使命。”
我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去。
母妃啊母妃，女儿的心也是肉做的，受了伤害，也要滴血痛苦的。
您的所作所为，除了要我寒心，您能得到什么呢？
非要把我逼上另一条路吗。
04
回宫后，我备了些银两和首饰，摆在案上。
这些本是我为自己攒的嫁妆，今时今日，不能吝惜。
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我把这些东西大方地赏了下去，轻而易举地从我宫里的人们口中问出了东西。
贵妃让她们监视是意料之中。我也曾吩咐过，面对贵妃的人，如实作答便是。
但有一事蹊跷。
丫鬟彩环说，“几个月前，贵妃娘娘身边的凌落姐姐问奴婢殿下的婚事有什么进展，奴婢以为这是贵妃授意，就说了...”
“你如何说的？”
“奴婢说，殿下只在宴席上见过几次赵小公爷，别的就不知道了。”
这个凌落，果然心思不纯。
她不但夺走了母亲，鸠占鹊巢，如今连我的婚事也敢贪慕垂涎。
原以为凌落无辜，本不想针对她，可她胆敢觊觎我的婚事，就别怪我心狠。
“你们都退下吧。彩玥，你留下。”
彩玥跟我时间最长，也最忠心。
“殿下，有何吩咐。”
我极少让宫女为我做事，因为我从未使过手段与人争斗。
“彩玥，我需秘密见一个人，但要避开贵妃耳目，尤其是凌落，我需要你...”
还未说完，外面就响起了钟鸣之声。
此钟为大丧之音。
05
太子薨了。
东宫外面跪了很多人，其他皇子和公主也都跪着，我也跟着跪在外面。
太子前些日子南下巡视，不慎染了疫病，医治无效，故而身亡。
我为之叹惋。太子才刚册封没多久，连太子妃还未能娶。他是皇后娘娘的儿子，然而皇后娘娘多年前也已经病逝了。
我听到四皇子悄悄问东宫的人，“皇上在里面吗？”
四皇子是丽妃之子。
丽妃貌美，也很得宠，虽风头不及贵妃，但也算是对家。
太子不在了，四皇子就是众皇子之长了。但这个四皇子比起太子，德才都望尘莫及，我都懒得理他。
他也不小了，可这脑子一点进步都没有，竟然现在就要见皇上。那我便助他一程。
“四殿下，我来时恰巧见到父皇已经进了东宫。可父皇此时必定伤心欲绝，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四皇子轻蔑地说道，“妇人之见就是短浅，你懂什么？我身为长子，自当为皇子表率，要进殿为太子守灵，而你也就只能在这里表表心意了。”
我恭敬一笑，“那四皇子请便。”
其他皇子和公主因为年纪不大，跪了些时辰就陆续回宫了。
论辈分，我是长公主，理当留下。
我在东宫外跪了一夜。我也是诚心留下悼念太子殿下的。
夜已深，我却不觉疲倦。
这东宫里，还有一场戏没看呢。
夜半子时，殿内传来父皇愤怒的斥责声。
“逆子！你的皇兄病亡，尸骨未寒，而你！倒打起这东宫的主意了！你是当朕已经死了吗？你的心里可还有孝悌之义？”
东宫的门被打开了。
父皇出来后，我看到四皇子跪倒在地，身子在剧烈地颤抖，我隔着那么远都看得十分真切。
“来人，传朕旨意。”
“四皇子品性低劣，肆意妄为，目无父兄，不守孝悌，今日起，褫夺王位，废为庶人，终身幽禁。其母丽妃，教子无方，有干政之嫌，立即打入冷宫。”
四皇子哭喊着求父皇原谅，但父皇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天降良机。
我不必去荣国公府了。
求人不如求己，我现在另有一计。
我来到太子的灵位前，上香，诵经。
接下来，我日日如此，还亲自抄写经书，焚烧祭奠。
我的确是因为太子大丧才想到了自保的办法，因此深感愧疚。
但我不会危害朝纲，这是我的底线。
这天下姓萧，我也姓萧，纵是女儿身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