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妈告诉我，
她很爱我，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我好。
所以即便在我被同学霸凌了之后，她逼着我去挨家挨户的道歉，
在我被妈妈男朋友动手动脚的时候，她让我跪在小区门口自扇巴掌说我不要脸，
甚至在妈妈说希望能离我近一点，而强迫我改了我的高考志愿的情况下，
我都坚信着，妈妈这是为了我好。
即便她每一次为我好，都是在往我死亡的天平上加砝码，我也如此坚信着。
01
医生告诉我，我肺部的肿瘤已经开始扩散了，要是治疗的话也许还有一年可活，
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最多也就剩下三个月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妈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
会为我伤心吗？
但下一秒我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我妈只会怪我拖累了她，甚至还可能用放在门框旁的扫把打在我的身上，
怒骂我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了。
只因为我妈向来奉行一句话，棍棒底下出孝子。
「打你，是为了你好，你要懂得感恩。」
我几乎都能想象的到我妈说这话时的神态。
但是在这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我实在是不想再挨打了，
所以我笑着拒绝了医生想要为我申请基金会的好意，
这种救命钱就别浪费在我这种烂人的身上了。
告别了医生后，我打车回到我租了五年的地下室。
将所有非必要的东西都卖掉了之后，
我看着再次回归冷清的小屋，突然发现这跟我的人生一样。
脱离了我伪装的装饰，内里其实早就破烂不堪了。
「咳咳咳。」
空气中弥漫的粉尘引发了我一阵的干咳，
肺部传来一阵灼烧的痛感，我的意识也有些模糊了起来。
但下一秒，掌心的手机就开始剧烈的响了起来。
我顾不上肺部的不适，连忙接通了电话，
还不等我说话，我妈的骂声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林怡静，你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的电话，你干什么去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电话你要立马就接，误差不能超过零点一秒？」
「还有，今天早上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给我拍照打卡学习？」
我试图解释，但喉咙的痒意让我抑制不住的咳嗽。
见我迟迟不回答，我妈当即就火了：
「林怡静，你现在都学会装聋作哑了是吧。还咳嗽，你还装的挺像啊，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现在正在外面鬼混呢！」
「当初你告诉我你想租房子出去住，我还真以为你是想在外面好好学习，结果呢，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信任的？跟着外面那群不三不四的人待久了，你心都野了是吧！」
「你给我立马回家来！」
说着我妈就将电话给挂断了。
我喉咙的痒意似乎蔓延身上各处，使得我不自觉的在身上划出一道道的伤痕。
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不敢再继续耽误，我随意的包扎了一下伤口，
拿出抽屉里存了许久的存折就回了家。
有些事情，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02
刚到小区门口，就有人认出了我。
「呦，这不是静静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你妈不是说你出差了吗？」
「你跟这种不要脸的人说什么话，你也想让她半夜钻你被窝是吧！我告诉你，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走走走，赶紧走。」
大妈白了我一眼后，没好气推着跟我搭话的大叔离开了。
我环顾着四周，原本周边热闹的气氛从我来了之后就开始凝结，
我视线落到的地方，大家都下意识的退避三尺，
但也有男人顺着我的视线上下打量我，在我的胸前看了又看。
我下意识的收回视线，弓着背难堪的朝我家飞奔而去。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半夜‘勾引’了我的继父。
而这一切，全都拜我妈所赐。
上初中的时候，我妈认识了她的第二任丈夫。
因为有那个男人的存在，所以我妈对我的操控降低了许多，
也因此我跟那个男人相处的格外的好。
但我没想到，就在我因为生病请假的那天，我从不设防的男人会进了我的房间。
好在我还没有烧糊涂，在男人摸到我的手的时候我就惊醒了。
我记不清男人到底跟我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用床头的台灯用力的将男人给敲晕了。
在我仓皇求救之后，我本以为赶来的我妈会安慰我。
但我没想到，我妈竟然会直接扇了我一巴掌。
「林怡静，你还要不要点脸？连你妈的男人你都勾引，你才多大啊，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我说你为什么突然想要买那些裙子，都是买来勾引人的是吧！」
我想要解释，但我妈却直接拿起放在门边的扫帚往我身上抽打，
我的嘴巴被扫帚上的倒刺给划了一个又一个的口子，疼痛让我下意识的认错。
但我妈根本不顾，只是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拖到了小区门口，
强行摁着我的跪在小区门口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错在了那里，是我不该挣扎，
还是我根本不该出生，所以我只是哭。
周围也有不清楚情况的人想要上来劝我妈不要这么为难我，
但我妈却直接将刚才的事情在众人面前大肆宣扬。
「我供你吃供你穿，不是让你来勾引男人的！你才16岁啊，我16岁的时候就算是家里人不让我读书，我点着蜡烛都要读，而你呢！装病翘课勾引男人，现在你还想狡辩，你给我跪下好好认错！」
我看着周围人对我嫌弃鄙夷的目光，只觉得血液似乎倒流了一般。
我失声尖叫，用力反抗都无济于事，
我妈直接用力的在我的腿上踹了一脚，强硬的将我摁在地上告诉我，
她是为了我好，我长大会感激她的。
为了我好，多么讽刺的话。
一句为了我好，让我从此以后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让我在所有人提起我的时候，都是那句‘她啊，16岁勾引她继父的那个’。
我微微抬起头，迷蒙的双眼看着逐渐昏暗的夜色。
真冷啊，天气入秋了之后的风吹到身上，真像是在刮我的骨头啊。
我抓紧了身上的衣服，披散的头发遮住了我的神色，
我步履匆匆的朝着楼道走去。
03
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家门微微开着，里面昏暗一片。
「你要在门口傻站多久，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妈一把将门打开，眉毛皱成一团上下打量了我一顿后，
眼神在我脖子上的红痕上定住。
下一秒她当即抓住我的手，厉声大喊道：
「林怡静，你又去哪里鬼混了！你才多大啊，连个正经朋友都没有就开始搞男人了？」
「我天天早出晚归的，就是让你这么自甘堕落的吗！你对的起我对你的付出吗，你对的起我这满手起的茧子吗？」
「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不要脸！」
说着我妈就冲上来扒我的衣服。
「撕拉」
是衬衫被我妈撕破的声音。
趁着我妈震惊的时间，我用劲浑身的力气将我的手从我妈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颤抖着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披在身上。
「你身上的那些伤口是怎么回事！」
我妈瞪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神色。
心疼吗？不太像，更像是事情不被掌控的无措。
我红着眼睛将自己搂的更紧了一些，
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之后，抬头看向她：
「你找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妈想到了什么后眼神闪烁了一下，抿了抿唇后，动作轻柔的将我拉进了屋：
「你身上的这些伤是因为过敏，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干什么要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你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衣服披上。你说说你，非要出去住，出去住，还跟我说你能照顾好你自己，结果呢？」
「大冷天的你就穿一件这样薄薄的衣服在外面晃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身体不好，到时候生病了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真是让人不省心，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烧热水。」
我披着我妈的外套坐在沙发上，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只是痛恨我的软心肠，
即便我知道这是我妈给了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行为，
我依旧不可避免的，因为她说的这句话而湿了眼眶。
我看着我妈繁忙的背影，不自觉的开始想，
我妈要是知道了我生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会伤心吗，会抱着我哭吗，还是会像她操心表哥一样操心我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冲动，
告诉我妈吧，说不定她的表现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我刚想开口，我家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啊呀，静静终于回家了啊。几年没见，越发的亭亭玉立了啊。」
我看着表哥身旁言笑晏晏的女人，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静静，你发什么呆呢。」
表哥关切的看着我，手在我面前挥了几下。
我艰难开口：
「表哥，这位是？」
表哥听到我这话，当即笑出了声：
「对了，你还不知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唐昭昭。说起来，昭昭还是你妈妈介绍给我的呢。」
「对了静静，我听姑姑说你也是A中的，昭昭也是A中的，你们俩又同年。你们俩认不认识啊？」
唐昭昭。
我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身侧的手顿时攥紧了。
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呢，
我高中三年的黑暗生活，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啊。
04
自从我妈将我‘勾引男人’的事情宣扬出去了之后，
学校里的所有人不仅对我退避三舍，还刻意的忽略我。
唯一一个没有忽略我的人，就是我的同桌。
他不仅相信我，还告诉我，只要考出去就好了。
在他的鼓励下，虽然我还是会在乎他人的眼光，但是我还是逐渐开始自信起来。
大概是种定律，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会被一些阴暗的人给盯上。
同桌开始疏远我了，就在我被唐昭昭霸凌的当天。
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唐昭昭告诉我了。
「还拯救你的一束光，你土不土啊，土老鳖。你不会真以为他是来拯救你的吧？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大家都漠视你，但就只有他给你关心给你爱啊？」
「因为只有将人捧高，摔下来的那瞬间才会更疼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略过一众嘲笑我的人，我看着躲开我目光的同桌，
自嘲一笑，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后来，我每天都要背着重重的书回家，因为我的抽屉已经成为了死蟑螂和死老鼠巢穴，
也挺好的，我没有地方去，起码他们有地方待着。
像是发现这种招数对付不了我，她的手段就开始升级了。
用胶水给我洗头、让我喝头发菜花汤、给我拍各种难堪的图片……
我不自觉的开始抠起了手指，
我真不敢想象，当初的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回过神来的我，看向正在关心表哥身体的我妈，心中一阵的委屈。
为什么当初不关心关心我呢？
当初我被霸凌的第一时间，我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妈，
但我妈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慰我也不是帮我出头，而是用沾了盐水的藤枝抽在我的身上。
「霸凌？小孩子之间的矛盾算的上什么霸凌？」
「再说了，怎么她就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是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导致别人针对你？」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少给我惹事？我供你上学是让你去跟同学起冲突的吗？」
我不知道还要找谁求救，
同学的视而不见、老师的听而不闻、我妈的独断专横，都让我感到无边的绝望。
后来我抱着最后的希望，趁着夜色来到了警察局。
在这里，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信任的感觉。
在我以为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我妈的一个巴掌将我扇回了现实。
「林怡静，你没完了是吧！你就这么喜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你的身上吗？少给我找点事情做你是能死吗？」
「林怡静，你就是想在这里把你妈我的脸都丢光是吧！人家昭昭都给我打电话，让我转告你不要去勾引班上的男同学，让你以学业为主。可你呢，现在竟然还想污蔑人家，我送你来学校就让你学到了撒谎骗人吗！」
「林怡静，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看我不打死你！」
虽然警察将我妈给控制住了，没有让她当着众人的面真的对我下狠手，
但是看着周围人对我指指点点的样子，我却觉得比我妈打我一顿还要令人不堪。
「我没有……」
看着警察狐疑的神色，我想大声反驳，但我妈却直接脱了鞋丢到我的脸上。
后来我妈要求我当着众人的面，向被我‘冤枉’了的唐昭昭道歉，
因为只有索求了她的原谅，我才能继续在学校里读书。
我知道读书是我唯一逃离这个地方的方式，所以最终我妥协了。
05
我看着唐昭昭满眼兴味的眼神，张了张干涩的唇，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我妈打断了。
她拉着表哥的手，一脸不满的看向我：
「林怡静，你表哥和他女朋友都来了这么久了，你也不知道给人家倒杯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我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胡乱应了一声后就进了厨房倒水。
在我将水杯端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表哥问起我妈，我和唐昭昭认不认识的问题。
我妈笑着摆摆手：
「宇桓瞧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静静高中的成绩一直吊车尾，怎么可能跟上了帝都大学的昭昭相提并论啊？」
「说起来，要是不当初听了你的意见啊，我也不会打定主意让她待在家这边上学，后面她就更不会找到这么稳定的工作。诶，刚好，你还不赶紧过来感谢一下你表哥，你现在安稳的生活都是你表哥带给你的啊。」
「哪有哪有，我也是看姑姑你实在是放心不下表妹，所以才出的主意。再说了，我们兄妹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你说是不是啊，表……啊！」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的绝望越来越深，手也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看着表哥笑意盈盈的脸，我将水壶里的水直接泼到他们的身上：
「我是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