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类别:
现实情感
作者:
小琅字数:7762更新时间:25/01/25 11:55:57
我要病死了,却找不到人收尸。
预约一家丧葬公司。
来的人,竟是被我狠心抛弃的——
前夫!
1
我脑癌晚期,躺在病床上等死。
隔壁床铺的老太太,在微信上推给我一个人。
“小坤啊,这小伙子公司有丧葬服务一条龙。”
“我闺蜜就是她们办的,走的时候,穿着漂亮的寿衣,脸上的笑容可安详了。”
“咱身后事不能草率,来生才能顺遂。”
“我预约了他,你要不要一起。”
老太太跟我是双人间,我们都是癌症晚期等死的人。
她姓何,一辈子没结过婚,如今86岁,也没个给她送终的人。
我住院期间,从未有人来看过我,她下意识以为,我跟她一样,也是孤身一人。
刚开始呢,还偷偷为我抹过眼泪。
“小姑娘家的,才25岁,怎么就得了这要命的病。”
后来见我似乎看淡生死,便老拉着我,让我陪她下跳棋。
自己寻了个送葬服务,还喊我一起。
其实,我还有家人的,不是孤身一人。
可想了想,还是添加了老太太给的微信。
我这辈子确实挺苦的,不指望下辈子能顺遂,只希望走之前能体面一点,至少能有人……送一送。
等了很久。
微信申请都没有通过。
又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提醒。
不是,现在做丧葬行业的,警惕性都这么高吗?
我无奈地摆摆手,“何奶奶,他不想做我这个生意,是有什么说法吗?”
何老太太满脸疑虑,“这开门做生意,哪还有挑客人的,我新认识的几个老朋友,他都加了啊。不过也没事,兴许在忙,我约了他三天后医院见,到时候你们见面聊。”
2
入夜,头疼的睡不着。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鼻子传来一股熟悉的感觉。
我赶忙爬起来,抹黑走到卫生间,开灯一看,果然,又流鼻血了,我赶紧从兜里抽出纸巾,擦擦干净后,熟练的低头,按压鼻翼。
约莫三分钟,血止住了。
等我摸黑爬回床上,惊动了何老太太,她小声问我:“小坤,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我鼻尖酸涩。
绝对的寂静中,这种突然来自陌生人的关怀,总会让人想哭。
“何奶奶,我没事,被尿憋醒了。”
何老太太这才放心的又躺了回去。
我睡不着,蒙在被子中玩手机,发现那个办丧葬服务的小伙子终于加了我。
很冷漠的回了我一句:【干什么?】
这……干这行的脾气还能这么臭。
印象中,他告诉过我。
丧葬行业面临的,都是正在经历痛苦的人,所以他们要给足对方尊重和温暖。
怎么到我这,跟有仇一样。
难道是我死的太年轻,不值得尊重?!
我脑子有些发晕,懒得搭理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醒来时,天还未完全亮。
我口渴,靠起来想拿床头柜上的水杯,猝不及防,看见病房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而楼道的感应灯,在这时亮了起来。
不知是灯太亮,还是我刚醒睡眼蒙星,亦或是昨晚突然想到了宋衍之。
站在病房外的人,怎么那么像他。
3
他就居高临下得站在那里,眼神冰冷,带着厌弃,就像三年前的那天一样。
那时候,我告诉他,“宋衍之,离婚吧。”
他也是这样厌弃的眼神看着我,语气冰冷的回我:行!
我瞪大眸子,还用力揉了揉。
站在门边的人,还在那里。
“哒——”
何老太太不知何时开了灯,刚睡醒的沙哑声音道:“小坤,起这么早呢,”静默数秒,她又突然小声惊呼:“衍之,你怎么来了?”
衍之?
真是宋衍之!
我那离婚三年的前夫?
4
我和宋衍之闹离婚那会,不太愉快,他算是个好丈夫,我却整夜整夜的吵,最后更是坚决提了离婚。
这段婚姻中,我宛如负心汉。
士别三年,再见宋衍之,总有点心虚,我藏在被子中的手,掌心满是虚汗。
语气端得轻松,抬手打招呼道:“嗨,你来找谁?”
眼睛却异常酸涩。
我想,此时的我,应该丑爆了。
干燥的头发,惨白的脸,瘦成白骨精的身子,哪一样都不大养眼。
好在我的病床,拉了半边帘子,他应该看不清楚吧。
“小坤,你睡糊涂了,当然是来找我的,衍之真敬业,说是三天后,这第二天就来了。”
我突然想起何老太太给我推荐的那个微信。
以及那满是不爽的三个字。
干什么?!
突然间,都想明白了。
原来,那个提供丧葬服务的帅小伙,就是宋衍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从事照顾死人这门行业。
他没变。
我却已经是要死的人了,还选了他替我送终。
就挺戏剧的。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
何老太太忙招呼他进来,宋衍之眼神中的厌弃敛去,换上温柔的笑容,平静地走了进来。
眼神没再看我一眼。
他拿着一份合同,耐心地跟何老太太解释,并指导她签字。
全程,我都静静地看着。
何老太太签完合同后,忙跟宋衍之介绍,“衍之,奶奶再跟你推荐一个人。”说完,带着他的身体转了个方向,看向我。
简单介绍了一下,何老太太便拿起拐杖,“我去散个步,你们慢慢聊。”
宋衍之起身,扶着她往外走。
几分钟,他回来了。
又变成了那个冷漠的宋衍之。
“许心坤,你有意思吗?”语气,已经带了怒意。
也难怪他会生气。
我脑子大概真要坏了,那个大头帅哥简笔画头像,跟我现在用的大头美女头像,是情侣头像。
全是我画的。
当初从民政局拿着离婚证出来,我便当面删了他的微信,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
而这才三年,我就主动加了他。
备注居然还是:帅哥,辛苦送我一程!
从宋衍之的角度看,大概有一种明晃晃的挑衅吧,毕竟我们离婚,跟他入殓师这份职业,有一定的关系。
我着急解释,“抱歉,没注意到是你。”
他冷笑一声,“好容易忘记我这个人,辛苦又让你想起来了。”说完就要走。
我都顾不来自己丑,赶紧提起一口气下床,喊道:“麻烦也跟我把合同签了呗。”
主治医生说,我的状况很严重,最多一个月。
指不定哪天就走了。
现在,没时间找比宋衍之更让我放心的人。
我只想体面的走。
可是在宋衍之看来,他觉得我在恶心他,所以他回头的时候,眼底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那样。
满是厌恶——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职业素养。
“三年了,许小姐这是又看得起我了?”
“可我宋衍之跟任何人收尸,都不会给你收尸。”
“你想想,你配吗?!”
我想起来了,在我跟宋衍之真正离婚之前,我提的,不止一次离婚。
因为,他总皱着眉问我理由。
一开始,我说:“不爱了,累了,离个婚而已,要什么理由?!”
他不允,被他逼急了之后,我告诉他,“宋衍之,我接受不了你的职业。”
见我眼神坚决。
他抱着我,挽留道:“坤坤,这个职业是被世人所诟病,可是总要有人去做,哪怕,只是让一个父亲不被噩梦缠绕一辈子,哪怕是让一个孤独的人,有人陪伴他走完最后一程,我答应你,回家之前,一定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好吗?”
我却一把推开他,厌恶道:“宋衍之,是,你是伟大了,可我呢,我每天都感觉自己在跟尸体睡觉,我受不了了!”
这之后,我再提离婚。
他终于答应了。
我曾侮辱过他这份职业,而他的家人,世代都是从事丧葬,我等同于在侮辱他的家人。
他恨我。
应该的。
可我都死到临头了,还是被人嫌弃,哪怕看淡了生死,心还是刺痛了一下。
我羞的脸都红了。
不好意思再挽留,只能看着他离开。
半个小时后,何老太太拄着拐杖回来了,“发生什么了,衍之怎么气呼呼走了,像是气急了,还踹了门口座椅一脚,脸色铁青铁青的,奇怪,他平时不这样啊。”
是啊,他是在跟我怄气。
我们一毕业就结了婚,都还小,所以在处理那段婚姻时,才那么的糟糕。
宋衍之这人,太较真了,又爱钻牛角尖。曾经,他因为卷入追尾事故,导致没赶上为跳楼自杀的女孩整理仪容,那位女孩的父亲最终自杀了。
这两者也许并无直接关系。
可他偏偏以为,那就是他的错。
我拿起手机,不要脸的给宋衍之发了一条信息:“你从事丧葬行业,给谁收尸不是收的,为什么我不行!”
5
微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很快,宋衍之回复:“我给谁收都行,就你不行!”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怒火。
三年了,我慢慢适应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
我从嚎啕大哭一个晚上,到最后想到宋衍之这个人,都会归于平静。
可如今猝不及防又撞见,我不希望,刚才在病房目送他离开的背影,是最后一面。
我又编辑信息:“不是我,是家里的老人。”
明明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可等了十分钟,宋衍之才回了一个,“好。”
另外给我发了一份电子合同。
等我一个字一个字看完,本来离开的宋衍之又折返回来,板着脸问我,“合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没有,就最贵的那一项吧。”
他拿出合同,我接过之后签完字递给他,在微信上给他转了五万八。
眼看到中午饭点了,我纠结了一番,站起身询问道:“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他白眼一翻,“你觉得合适吗?”
不知是他的话让我羞愧难耐,还是我病情又恶化,浑身发热,四肢软的不行。
已是再也站不稳,向一旁栽倒。
习惯性找支撑物,就那样扑入了宋衍之的怀里,鼻尖飘过熟悉的酒精味。
宋衍之很快将我推开,我顺势坐在了床上。
他厌恶地拿纸巾擦手。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钻戒,是他喜欢的款式。
那会,我们一毕业,就结了婚。
我们有认真选自己喜欢的钻戒,可那会没什么钱,这门婚事,双方家长又不是很同意,最后仅用我们的存款,只能买最便宜的素戒。
他现在把公司做起来了,能够为喜欢的姑娘,买喜欢的婚戒了。
那姑娘,我很早便见过。
跟宋衍之离婚后,高中同学趁着过年长假,举办了一次聚会。
大学后,大家散落五湖四海,难得的一次相聚。
得知宋衍之没去,我便去了。
原本以为,没有宋衍之,我能过的自在点。
而夏云鹤却突然拔高声音道:“离婚还不到一个月,宋衍之又交上女朋友,怪不得不来,是陪女朋友去国外旅游了……”
夏云鹤喜欢过我。
他家庭优渥,长得又帅,是一中的校草,可我喜欢的却是家中做丧葬,为人孤僻不合群的宋衍之。
他想告诉我,当初我的选择是错误的。
很多同学都在顾虑我的心情,有人重重拍了拍桌子,“心坤在这呢,你闭嘴。”
虽然后来,夏云鹤没再说什么。
可原本愉快的氛围,全都变了。
这可能是我经历的,最后一次同学聚会,我并不是很想遗憾收场,于是笑着走到夏云鹤的身旁,“是个什么样的美女,发我看看。”
夏云鹤震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拿出手机,翻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中,在冰岛绚烂的极光下,他们头靠着头比耶,开怀大笑。
女人长得娇小可爱,脸上两个甜甜的小酒窝,让人印象深刻。
她叫曲佳佳,是宋衍之的小青梅,家里也是做丧葬的。
“很配啊。”
我说完这句话,大家又恢复了轻松的状态。
倒是挑事的夏云鹤把手机揣入兜里,只顾闷着头吃菜。
我也跟他一样,闷头吃菜,因为眼睛发热,大概已经通红了,怕人看见。
就像现在,我别过头,没有送宋衍之,等他的脚步声远处之后,我才扶着墙,慢悠悠走出病房,看见他已经到了扶梯口。
随手脱下薄薄的外套,丢入了垃圾桶中。
我其实就扑到他怀里一秒。
有那么脏吗?
6
当天下午,我在主治医生的极力劝阻下,还是回了家。
我说:“早死晚死,不总是要死嘛。”
一打开家门,爷爷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了,忙道:“坤坤回来了,饭刚刚好,一起吃。”
他应该刚吸了氧,气色看着比平时好。
话音刚落,夏云鹤围着围裙,端着一盆我爷爷爱喝的鸽子汤,走了出来。
见我站在门口,眉头一皱,“你不在……”似是意识到,我爷爷还不清楚我患病的事,他改了口道:“出差的工作忙完了。”
“嗯。”我应了一声,很自然地坐在了饭桌前,接过了夏云鹤递过来的筷子。
我跟他。
本该是死对头一般的存在。
可不知为何,却处成了好兄弟。
他……大概是同情我吧。
我三次狼狈的模样,全都让他看见了。
第一次,是回老家参加同学会,我见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想着不用忍了,便在空旷的包厢,捂着脸压抑着哭出来。
等红着眼睛走出包厢时,发现他靠在门外的墙上,见我出来,一句话也没问,只是平静道:“送你回家。”
第二次,是我悲伤的情绪还没缓过来,一直晕晕乎乎的,没想到被他送回了老家。
见他走了,我硬着头皮敲响了我家的铁门。
“来了。”我妈的声音很快传来。
当她打开门看见我,声音立即染上几分寒意,“你还回来干什么?恶心我的吗,你滚,你给我滚,害死你爸不够,还想害死我吗,你滚啊——”
不久前,我爸突然去世,我跟我妈的关系闹得很僵很僵。
她的声音越发歇斯底里。
我只能安慰道:“妈,你别激动,我马上滚,这就滚。”
我慌乱不已,跑的飞快,不小心崴了脚,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就那样撑着手,狼狈地趴在冰凉的地面。
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水泥地上。
等哭够了站起来,看见夏云鹤的车就停在面前,他还是什么都没问,“上车,送你去酒店。”
第三次,是我决定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拿着预约单等候时,又撞见了他。
他就那么歪着头,一开始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他抢走我手上的病历表还有手术单。
我伸手想拿回来。
他却突然问我:“癌症三期,这就是你跟宋衍之离婚的原因?”
声音带着怒火。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激动。
毕竟我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可偏偏是他,强硬的让我接受治疗,甚至为此承担了照顾年迈爷爷的工作,搬来跟我同住。
我不同意,他就威胁我。
要把我的病历表打印一份,给宋衍之送过去。
我跟宋衍之离婚的理由,很复杂。
成功离婚已经耗费了我太多的精力,我不想跟宋衍之继续纠缠,我也不配。
于是我妥协了。
像个提线木偶,去医院接受治疗。
本来,一年都熬不过去的我,多活了二年。
只是现在,无论再用多贵的药,我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在回来的出租车上,我又流了一次鼻血,险些把司机吓死。
默默吃完饭,我端着碗走向厨房,刚拿起抹布,就被夏云鹤抢了去。
他一边洗碗,一边平静道:“半个月没见,怎么瘦成这样了。”
跟夏云鹤一起住进这套三室二厅后,我经常医院家里两头跑,每次回来,他总会来上这么一句。
“许心坤,你又瘦了。”
曾经,我没什么感觉。
只是会心一笑。
可这一次,我却觉得胸口发闷,嗓子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有些难受。
是啊。
三年不见,我已经瘦得脱相了。
宋衍之却一点都没有发现,我已经瘦了那么多,变得那么丑。
见我不似平日,夏云鹤有些担忧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意识到说错话,又改口,“我叫一辆车送你去医院。”
我答应夏云鹤去医院接受治疗时,跟他做过约定。
不让他陪我去医院。
他一直都遵守着。
我摇了摇头,“没意义了,我想多陪陪爷爷。”
夏云鹤愣了很久,才开口道:“行,那就住家里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妈恨我,宁愿永不相见。
我爷爷的肺,快要完全坏死,若是不吸氧,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的后事,爷爷也处理不了。
他是想帮我收尸。
可我不想死了,还麻烦夏云鹤。
他都25了还不讨媳妇,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夏母都急死了,暗示我很多次。
可我每次让夏云鹤去谈恋爱。
他就说:“行,我去找宋衍之交流心得。”
我们全都闭了嘴。
他陪我耽误了三年,等我死后,他应该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不要跟我这个死人再也牵扯了。
我再次摇了摇头,“不用,我约了丧葬公司。”
他嘴张了张,似乎想问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乖乖洗碗。
我也没有补充,我其实找了宋衍之。
7
我走出厨房,去陪爷爷看电视,他突然抓着我的手,问道:“坤坤,你跟小宋,还有联系吗?”
爷爷问的太突然。
我猛地咳嗽起来。
“你爸出事,你妈逼你离婚,你跟小宋离婚,告诉我理由是你不爱小宋了,是不是都是假的?嗯?”
我喉咙堵得厉害,沙哑着嗓子道:“爷爷,过去的事情还提他干什么?”
爷爷本不用跟着我来到江城受苦。
因为在我妈歇斯底里的逼我离婚时,爷爷帮我说了话。
我妈便将爷爷也赶出了家。
“哎,”爷爷突然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手掌,“坤坤,爷爷陪不了你几天了,小宋是个好孩子,当年的事情,我去帮你解释解释?”
我忙道:“他快要结婚了。”
离婚后没多久,他就有了新女朋友。
现实并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他会站在原地一直等我的。
更何况,我没有多少时日了。
“哎——”
因为我的话,爷爷终是又叹了口气,但是没再说什么。
眼睛有些发热,我怕爷爷看出什么,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
路过厨房时,看见夏云鹤拿着抹布傻站着,显然我跟爷爷的话,他听到了。
现在明显一副有话不敢说,要憋坏的模样。
我笑道:“怎么,你也要劝我?”
他漫不经心地将抹布丢回水槽,“有什么好劝的,你跟他都傻了吧唧的,劝了也没用。”
8
晚上躺在床上,吃了止疼药,明明脑袋不疼了,鼻子也没有流血。
我还是失眠了。
脑海里总是闪过第一次遇见宋衍之的模样。
我第一次见宋衍之,是在高一的时候。
他家是做丧葬行业的,在很多人眼底,赚的是死人钱,除了不体面,更多的是不吉利。
加上宋衍之原来就读的高中,发生过学生掉到学校池塘的事。
他像个瘟神,不招学生喜欢。
加上高中那会,他沉默寡言,不合群。
有人骂他,他一句话也不说。
久而久之,就成了被霸凌的首选目标。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天,马上要期末考了,他被一群男生围在学校大门旁的小巷子里。
为首的男生是我同班同学,他用尺子,拍打宋衍之的脸,大概是要钱过暑假。
我走上去。
他立即皱着眉头道:
“许心坤,劝你别多管闲事。”
“他家一天天跟死人打交道,晦气着呢,那几个掉池塘的学生,肯定都是他克的。”
闻言,我反驳道:
“咋的,做丧葬行业的,这么有能耐,克谁死谁?那你欺负他这么久,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九年义务教育,你那榆木脑袋还没整明白呢。”
“这么害怕丧葬,回头你家有人去世,也别办葬礼了,直接搁家里发烂发臭得了呗。”
同学气冲冲的跑到我面前,“许心坤,你咒谁呢?什么葬礼,晦气!”
“晦气晦气,咋的,你家不死人,都得道成仙了?!”
同学被我气的眼睛都红了,抬手想要打我,班主任赶了过来。
方才我是见到班主任在我后面,我才上来帮忙的!
因为这次的事,一直单独一个座位的宋衍之,成了我的同桌。
我发现,他每天的生活跟走钢丝样,小心翼翼的。
似是怕碰到我,总是距离我远远的。
有一次,我跟他借橡皮,他直接拿出一个全新的,擦了又擦。
就像是,也嫌弃自己脏,晦气。
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参加过奶奶的葬礼。
奶奶入土后,爷爷在一旁哭道:“老伴,走好。”
来参加白事的长辈们都说,奶奶的身后事,办的很风光!
我从来没觉得这个行业晦气。
反而觉得,冒着世俗的眼光,坚守这个行业的人,应该被尊重。
于是,在他将新橡皮递给我时,我直接掏过他笔盒中的旧橡皮,笑容灿烂道:“新的还没拆封,我用这个吧。”
慢慢的,他对我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他会越过三八线,跟我讲题,会骑着自行车送我回家。
有天,我们偶遇一辆开往火葬场的灵车,我看向那些举着遗照,拿着孝杖的人,跟宋衍之说:“正是有丧葬这个行业,才能成全他们最后的孝心,不是吗?”
那天之后,宋衍之开始有了一些变化,走路时,他不再低着头,再出现被霸凌勒索的时,他会拍照给班主任打电话。
我们就那样平静地读完高中,报考同一所大学,在大一确定了恋爱关系。
大三的时候,我把他带回家,介绍给家人认识。
我爸和我爷爷,都夸他模样帅气。
我妈却不是很乐意,她始终觉得,宋衍之家做丧葬行业的,不吉利。
她问:“小宋啊,你毕业后,要去你家的丧葬公司上班吗?”
宋衍之笑了笑,“阿姨,我学的管理学,毕业后有自己的工作。”
那一刻,宋衍之想要为了我,放弃丧葬这个行业。
可我知道。
不行的。
宋衍之的母亲跟我说过,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做的丧葬行业,到宋衍之这,只有他一个人,必然是要接管公司的。
所以我跟宋衍之提议,一毕业就结婚。
我单纯地觉得,只要先结了婚,日后宋衍之要继承家业的时候,我妈那边也顶多是骂几句,反正结婚的时候,他们就不大满意,后面被骂几句,也没所谓。
可是,我把婚姻想的太简单了……
一开始,宋衍之找了一份大厂的工作,我和他买了礼物回家看父母时,我妈还算有点好脸色,只是偶尔会来上一句,“这小宋家做白事的,总让人不踏实。”
后来,宋衍之的父亲年龄大了,不得不把工作交给宋衍之的时候,我妈发了很大的火,要我离婚。
爷爷,我爸和我一起劝她,这事才作罢。
可偏偏,宋衍之刚接管家里工作一个月,我爸就出了事,因为机器故障,他被卷入高速旋转的机器中,被甩成了肉饼。
辗转了好几家医院,被切除了四肢,还是没有活过来。
无论我跟爷爷怎么解释。
那是机械事故,是厂房违规使用需要检修的机器。
我妈却认定,都是因为宋衍之接管了丧葬行业,才把我爸克死了,她为此疯魔,以死相逼,让我跟宋衍之离婚。
那段时间,我内心备受煎熬。
一边是养育我半生的母亲,一边是我的丈夫。
连着头疼了半个月,去医院检查,脑癌。
那天,我在医院门外的长椅上,从日头高升,坐到了太阳下山。
我将报告撕碎,丢到小区楼下的垃圾桶,回家便跟宋衍之第一次提了离婚。
后来,我侮辱他的职业,我们终于成功离婚。
我妈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于是我带着爷爷离开,有一次回老家参加同学聚会。
得知宋衍之有了女朋友。
然后我在夏云鹤的帮助下,熬过了三年。
三年后,再见宋衍之,我就要死了。
9
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属于宋衍之的置顶微信,没有一条消息。
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事。
而且,我有预感,我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于是,我准备给他发消息,可双手无力,我改为发语音,“那个,我们要不要对一下具体的事项……”
松开语音时,夏云鹤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喊我,“坤坤。”
我手忙脚乱地开始编辑信息。
宋衍之已经发过来一条,“我有些忙,来这里见面聊吧。”
附上了一条定位。
夏云鹤凑我面前,问我:“怎么了?”
我收起手机,“我有点事要出去,辛苦你照顾爷爷了。”
出门前,我吃了一把药,可身体还是发虚,赶到定位的地址时,是一座写字楼。
宋衍之没有给我详细的地址,我只能语音问他,“我到了,你在哪?”
他回我:“在忙,等等。”
七月的江城热得不行,我口干舌燥,又给宋衍之发去一条语音,“你那边还有多久?”
他还是那四个字,“在忙,等等。”
大概又等了两个小时。
我觉得累极了,准备走了。
下次不想再来了。
我正准备编辑信息,告诉他,我要走了。
却在大楼的门口,看见了宋衍之,即便过去三年,哪怕他撑着伞,我还是一眼就能看见他。
可我看到的不仅是他。
还有跟他同撑一把伞的曲佳佳。
10
我一阵恍惚。
很快,又恢复如常,我跟他,都已经离婚三年了。
他的目光向我的方向看来,似是注意到了我。
将手中的伞递给曲佳佳。
他弯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神色温柔。
然后,就那样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
“许小姐,就一个人?你就不知道进去等吗?”
我听得出来,他话中的恶意。
鼓足勇气来见他,却贴了冷脸,我只能压下酸涩的情绪,“关于流程上的事情,想要跟宋先生聊一聊。”
他回头,温柔看了一眼还在原处等他的曲佳佳。
冲着我,语气顽劣道:“不然下次吧,我忘记今天要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