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运回家，舅舅主动提出可以顺路捎我一程。
为了还人情，我按照我妈的要求买了五百块的礼品。
可舅舅把车子开到加油站时，加满了一千二百块的油费，舅妈却要我付钱。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为了搭你，我们可是连客都没拉，还要绕这么一大圈路来找你，这份钱不就应该你出吗？」
我看向一旁沉默的舅舅，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所以，我拿起行李和礼品，干脆利落地下了车。
我还不信了，没他们我回不了家了！
1
快到春运回家的时候，舅舅给我发来了信息，说回家可以捎我一程。
我挠了挠头，思索一阵后还是回复了拒绝。
虽然我和舅舅同在一个城市工作，但平时都没什么联系。
而且我早就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现在退票要手续费，我当然也不愿意出。
舅舅收到我的拒绝后，给我回了个好字。
我以为这件事会这么过去，但是当晚，我妈就打来了电话。
「你舅舅好心搭你，你怎么把人家拒绝了？」
她的语气并不太好。
面对我妈的质问，我耐住脾气，告诉她自己已经买好了火车票。
可我妈听到后，却更加生气了。
「你舅舅都同意搭你，干嘛还浪费这份钱去买票？坐你舅舅的车不比火车安全？还能直达家里，免了那些黑心打车费，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都是一场亲戚，你舅舅还能害你不成？」
我叹了口气，没出声，任由她数落了我一晚。
最后，因为拗不过她的要求，我还是退了票，找到舅舅同意搭他的车回家。
我妈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而后，她又给我发来信息，让我购买五百块以上的礼盒送给我舅舅他们，算是还人情。
我紧皱眉头表示不满。
「买这些礼物的钱都够我坐火车回去了。」
「这哪能一样啊？人家过去搭你一趟也不容易，总得给点礼物吧，这么大个人了就要懂事一点，这种事情我不说，你也要记得做。」
「你还年轻，你不懂，这叫维系亲情关系，以后哪家要是有个好歹，起码还有这份情谊在，人家就会帮你。」
我妈啰里啰嗦又发来一堆说教我的信息。
我很无奈，只能回了个「知道了」。
我爸妈从小离异，我是我妈带大的。
早年比较艰难的时候，舅舅一家帮过我们不少。
也因为这样，妈妈记得这份恩情，从来都是对舅舅说一不二，把这份她觉得的「亲情」天天挂念在嘴边。
她觉得，舅舅是最不可能害她的人。
2
等到回家那天，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小区门口等舅舅的车来。
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过去了近四十分钟后，舅舅的车终于开来了。
车子停定在我面前，舅妈缓缓摇下副驾驶的车窗，斜睨了我一眼。
我按照我妈的要求，赶忙把那五百块的礼盒给他们送过去。
「舅舅，舅妈，这是我给你们的礼物。」
舅妈定睛瞧了下，摆了摆手。
「行行行，这些就跟你的行李一起放后备箱吧。」
我提了提身上的行李，因为长久的等待，站得已经有些吃力了。
可他们跟没看见一样，在驾驶位上边玩手机边等我放行李。
等我艰难地走到后备箱打开的时候，舅妈又叫住了我。
「小荷，你要放之前抽几张报纸垫着，我那后备箱放的都是贵价东西，可别让你那破脏的行李箱给蹭到了。」
我握紧行李箱的手一紧，有些憋屈。
不仅仅是因为舅妈的话，还因为这个后备箱几乎已经堆满了东西，根本就放不下我的行李箱。
我踌躇了半天，不管怎么想方设法地移动，都挪不出位置。
见我在后面没有动静，舅舅他们也开始不耐烦催促起来。
我只好告诉他们，后备箱已经没有放行李的位置了。
舅妈一听，顿时像吃了火药一样下车，涂满化妆品的脸上眉头一皱。
「怎么可能啊，我看你就是没认真放，我可是专门给你留了放行李的位置了。」
说着，她就走到后备箱前，有些随意地捣鼓了一番。
最后，也只给我腾出了一点位置。
而这一点位置，也才刚刚好够放我给他们买的礼物。
3
「你把那些大包小包放进去，行李箱你自己拿着在后座坐吧。」
眼见腾不出位置了，舅妈才嫌弃地说道。
「谁让你买这么大的行李箱，放都放不下。」
这也能怪上我？
面对舅妈的阴阳怪气，我自然是心中怒火中烧。
可谁叫我吃别人手短，拿别人手软。
况且面对长辈，我也不好开口和他们争辩。
想想算了，上车了就好。
等我终于把行李都放完，准备提着我的行李箱，坐上后座的时候。
舅妈又再一次拦住了我。
「等等，你的鞋那么脏，很容易弄脏我们车的，你先去便利店买两个塑料袋给你的鞋套上再上车。」
经历了这么一系列的折腾，我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我这鞋是前天新买，今天才第一次穿，没脏啊。」
「我管你第几次穿，你穿出去了就是沾上了地上的灰尘，这是我们的车，如果你不愿意买，那我们就说好，如果你弄脏了我们的车，就得赔我们洗车费。」
舅妈翻了个白眼，径直坐回了副驾驶内。
舅舅抽着烟，一句话都没说。
我忍了又忍，终于是把这脾气又憋了回去。
行，算我倒霉，反正能回家，能回家就行。
我洗脑着自己，走去了便利店，买了两个塑料袋套在鞋上。
舅妈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这才终于顺利上到了车。
车子启动，舅舅的烟还没抽完，顺着窗外的风，那股二手烟味吹到了我的位置。
我不由自主地咳出了声音。
舅妈从车内后视镜看到我，不动声色的用手捂了捂鼻子。
「来这大城市也工作了几年了，连一辆车都没有，回家还要蹭别人的，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我很想怼回去，但被那烟呛得说不出话来。
舅舅也许是终于看不过眼，出言帮我说了几句。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那么斤斤计较做什么？」
4
舅妈闻言，和他吵了会，两人就没再出声。
我有些烦躁地靠到窗边，因为一大早就起床等他们的车，我睡眠严重不足。
现在，我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等我快眯着的时候，行驶了十几分钟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我眯起眼睛一看，是加油站。
舅舅摇下车窗，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句「98加满」。
起初，我并不怎么在意。
毕竟这里离我们老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加满油也是为了开回去。
可不一会儿，等油加满后，他们却迟迟未付款。
那工作人员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就上来询问。
舅舅没说话，而是向后撇了一眼，示意工作人员往后走。
而后座就坐了我一个人，等到工作人员拿着账单给我的时候，我也已经懵逼了。
我抬头看向他们俩，两人都假装很忙的样子，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回头看我。
现在，在场的有三个人都在等我付钱。
可是这账单，98加满的油钱已经达到了一千二百块。
「这加的是你们车的油，凭什么要我付钱？」
我拿上账单，身体前倾，质问他们。
舅妈没想到我开口问，鄙夷的看了我一眼，没打算结过账单。
「这话什么意思？这车你不也要坐吗？」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为了搭你，我们可是连客都没拉，还要绕这么一大圈路来找你，这份钱不就应该你出吗？」
「要不是为了搭你回家，我们哪里需要加这么多油？而且你拿点钱出来孝敬一下长辈怎么了？」
见他们胡搅蛮缠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敢情不是好心来搭我，而是在这算计我呢。
他们是真把我当傻子啊！
「你都出来工作几年了，不会穷到连一两千块钱都拿不出来吧？」
见我没有动静，舅妈嘲讽我道。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侄女，我们家之前帮他们这么多，连个一千多的油费都不愿意给，亏你还一心挂念着她，要搭她一起回家。」
我紧紧拧着眉。
他们总是喜欢把当初给我们的这份恩情挂在嘴边，可这明明就是两码事。
而且我也不是我妈，不可能会向他们让步。
5
「这份钱我不会出的。」
我把账单还给了工作人员，告诉他自己不是车主人。
「那你就给我滚下车，自己走回去！」
舅妈见我坚决的态度，脸色也黑了下来。
我看向一旁的舅舅，他还是没说话，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
从今天早上到现在，我早就受够了他们的气。
要不是因为想着忍忍到家就算了，我哪会等到现在？
舅妈他们以为我是真的不敢下车吗？
等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拍拍衣服打开车门，把行李和后备箱的礼品都拿走了。
「我从这里打车回去才不到五百，你让我交一千二，真以为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说完，我白了他们一眼，不顾他们气的发紫的脸色，径直走出了加油站。
好在他们还没把车开上高速，在这里我依然能打车。
走的时候，我还听见他们在后面暗暗骂着我和他们吵架的声音。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就不应该来接她！现在怎么办？油都加了！」
「你吵什么吵？还不是因为你把人逼得太紧才把她逼走了，这一千二的油费由你来出！」
「你现在倒是好意思叫我给钱，刚刚一句话都不说！」
我等走远一点后，就打开手机打了车。
因为是春运，打车比较艰难，我加到了六百块才终于打到了一辆顺风车。
那司机很是热情，帮我扛行李，给我整理坐垫。
这可比在舅舅他们的车那里舒服多了。
我戴上眼罩，在车上休息了好几个小时，等我醒来的时候，车也刚好到了我家。
我和师傅道谢，把行李搬下来准备回家。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我妈那张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
「你还好意思回来，我不是叫你搭你舅舅的车吗？你现在怎么搭顺风车回来了？」
一说到这个，我心里就极其的憋屈。
所以，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给了我妈一遍。
我本以为她会体谅我，怒斥舅舅他们的行为。
可我妈却在听完后，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你神气什么啊？不就是叫你给点油钱吗？你连这点钱都出不起吗？居然还敢跟你舅舅舅妈斗气，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我简直不敢置信的看向她，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我妈居然还向着他们。
还没等我说话，身后就传来了那股熟悉的阴阳怪气声。
「哟，教女儿呢？还是你把女儿教的好，教会了她怎样气人。」
一辆车停在我们身后，舅舅和舅妈从车上走下来，不屑地看着我。
「现在怎么不嚣张了？刚刚不是走的很干脆吗？」
我妈见状，连忙把我拉开，笑意盈盈走到他们面前给他们道歉，还邀请他们进我家喝茶吃饭。
期间，他们路过我的时候，还要刻意地撞一下我的肩膀。
门口，只剩下我一个人拎着行李的身影。
我不明白我妈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就算是还恩，这些年也早就还清了。
但我现在不需要想明白了。
我妈不把我当一家人，那我就让她以后都和舅舅他们成为一家人。
6
等我终于把行李搬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温暖的客厅里喝茶了。
见我进来，几人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我妈瞪了我一眼，把我拉到沙发旁边。
「快点，给你舅舅和舅妈敬茶道歉，看看你今天都干了什么糊涂事。」
我奋力抽开了手，和她保持距离。
见眼前两个人得意洋洋期待着我给他们道歉的脸，我不由得捏紧了手。
随后，我扯起一抹笑。
拿起茶壶，走向舅舅和舅妈，真要给他们倒茶。
舅舅和舅妈见状，还以为是我妥协了，喜滋滋把自己面前的茶杯伸出来，等着我给他们道歉。
「照我说，你这个性子就要好好改改，这么一点事都忍不了，以后还怎么成大事？长辈怎么会害你呢？这不过是磨练一下你的心性，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享福。」
「你以后还是这种暴脾气，肯定是嫁不出去的，到时候没人要，你也要回头找你妈麻烦……」
「啊啊啊烫死我了！陈小荷你在干什么！」
没等舅妈说教的话说完，她就被烫得尖叫出声。
茶杯已经被她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我微笑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冷冽。
「舅妈，再晚点你的手就要起泡了。」
舅妈捂着自己红肿的手，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撂下一句话后，她急匆匆跑进厕所开冷水冲手。
我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看着我，竟还想给我一巴掌。
「我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次我早有了准备，躲开了她的手。
「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向着他们，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女儿啊，我这一路上受了这么多委屈，你一点都不管不问，反而叫我给他们道歉。」
我再也忍不住，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说到后面，我喉咙有些苦涩，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我本以为，这样起码能唤醒我妈一点内心对我的良知。
可她不仅没有，反而还更加生气。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正因为你是我的亲女儿，你才更应该对你舅舅和舅妈好！」
「你能受什么委屈？你现在受的委屈都不及我以前的十分之一，要不是没有你舅舅和舅妈，我们俩都不知道在哪流浪呢！」
又是这些话，又把他们的所谓恩情拿出来说事。
7
是，舅舅舅妈曾经帮过我们。
可我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一有钱就打回家里，我妈就拿着这些钱给他们买礼物，买补品。
甚至还帮他们还房贷。
要不是因为这个老房子当初我爸没要走，我们现在估计连整个家都赔进去，连住的地方也不会有。
我妈口里所谓的恩情，不过是在她和我爸离婚之后生病的那一段时间里，舅舅他们经常来看望她，还给她缴医药费。
我妈就觉得，他们是我们家的再生父母。
那段时间，我也觉得舅舅他们很好。
可是后来他们早就变了啊，现在全是我家一味的付出，他们只顾着享受。
哪里还有当初为我妈好的样子？
和当初的他们简直判若两人，就算是再好的耐心，也被耗光了。
舅妈冲完手，阴沉着脸走出来，看见客厅这一动静，冷哼了一声。
「又在这里装什么？既然你们这么不欢迎我们，那我们现在就走，以后也不用联系了。」
说着，她拉起舅舅的手，就要往门口走出去。
妈妈见状，赶忙拦了上去。
「走什么呀，这说的哪里话，是我没教好女儿，就算要走也是她走，不是你们走。」
我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看着我妈。
她居然为了舅舅他们，要赶我走？
我妈像没看见我的眼神，还是对我下了命令。
「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气我的，你要是识相，现在就赶紧给你舅舅舅妈道歉，你获得他们的原谅，才能在这里留下来。」
闻言，舅妈的脚步顿了下，故作为难地开口。
「既然你妈都给你台阶了，你就顺着下吧。」
「我们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只不过想要得到我们的原谅，肯定得付出点代价。」
「这样，今天你不是坐过你舅的车了吗？看得出来也已经开了挺多年，蛮破旧的了，你要是诚心向我们道歉，就给你舅买辆新车吧。」
「我们要的也不多，能开就行，不过最好也要在三十万左右，不然便宜的车子不好开，开出去也没面子。」
舅妈说着说着，就又坐回了沙发上。
舅舅听到要给自己换车，顿时两眼放光，居然开始在软件上挑起车来。
「我要求也不高，不过最近出了几款新的，这种东西都是买新不买旧，你等我看看就给你挑出来，最好是全款，我们可不想供车贷。」
我瞟了一眼舅舅手机页面，看到了他在浏览的车辆都在五十万以上。
真的是气笑了。
我真是可惜刚刚的茶水不够烫，没把他俩都烫死。
8
见舅舅和舅妈愿意在家里待下去，我妈看起来也松了口气。
她叮嘱我。
「这是你表现的机会，一定要给你舅舅挑辆好车，这样他们才会原谅你。」
说完，她也跟着加入舅舅他们的挑车局，不停的在迎合他们的审美。
见状，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让他们继续沉浸在这种幻想里。
接着，我拿起刚刚就放在门口玄关处的行李，直接走了出去。
等把门关上后，他们才反应过来我走了。
像是没想到我真的会走，我妈开门想要追上来，却被舅妈他们拦住了。
「你追什么啊？她又没地方去，现在不过是耍耍性子而已，你放心，她待会儿就会回来了，你要是还上去哄她回来，不就是在惯着她。」
「就是啊姐，这孩子长大了就是脾气倔，你管她那么多呢。」
我妈听完，真信了他们的话，也不再顾我的安危，没有再追出来。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打了辆车去了附近的酒店。
这个家，我其实早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我妈已经成了他们的傀儡，怎么样都叫不醒。
聊天软件里，我妈还在不停的给我发着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