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类别:
古代
作者:
小琅字数:4161更新时间:25/03/10 10:44:20
我在山下救得一个白面公子。
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个月,连哥喊我下山打劫都不去了。
好不容易将那公子救活,还没用恩情要挟他娶我,他却召来一群官兵。
「你们二人占山为王,滥杀无辜,今日便就地处决。」
他拔出一把剑,当着我的面砍掉了哥哥和老大的脑袋。
1.
「莫要胡闹了娇娇,你安分与我回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沈枢耐心道。
我的泪都哭干了,咬上他的手臂,直到腥味渗进牙关。
沈枢一掌劈上我的脖颈,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马车颠簸,晃得我想吐。
沈枢拍着我的背,用手接在我嘴边,「娇娇乖,不舒服吐出来就好了。」
我大力拍掉他的手,「沈枢,你给我滚。」
「早知你是朝廷的狗官,我就算看着你被野狗吃了,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原来沈枢是皇上派来剿匪的,听闻龙虎山地势险恶,山上的山匪神出鬼没,他只身一人来了龙虎山先一步勘察,没想到掉进了猎户的陷阱了,伤了腿。
我趁着哥哥和老大下山时偷偷跑下山,意外发现了陷阱里的沈枢,将他带回山寨悉心照料。
老大原是不同意的,他们干的本来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行当,沈枢来路不明,他们自然是很担心的,可奈不过我非要收留他。
当时沈枢伤得很厉害,血流了一路,还引来了狼和棕熊,放着他不管,会没命的。
是哥哥跟老大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将沈枢留下来。
可我没想到,沈枢真的要了他们的命。
沈枢垂着眼帘,「娇娇,你莫要再闹了。」
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脸颊。
沈枢侧过脸,红色的掌痕清晰地印在他的脸侧。
「疼么?可哥哥和老大死在我眼前时,我要比这痛苦一千倍、一万倍!」我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恨不得送他上西天。
沈枢的声音很哑,「娇娇,我愿意用我的余生补偿你。」
2.
沈枢在京城的宅子很大,可府里的下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府里清冷,连去年刚栽的花都枯死了大半,幽怨得像座鬼宅。
沈枢将我关在府里,让个婆子看着我。
「沈枢,你贱不贱,为何非要将我关在府里。」
沈枢只是看着我,不言不语,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要将我盯出个洞。
我日夜闹腾,闹得沈枢不得安生。
他常常脱了官服就要来哄我,有时我闹得狠了,他彻夜都没法睡。
他眼下的青乌越发严重,看我的婆子劝我,「小姐,公子对你那么好,你也别再作践他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我恶狠狠地瞧着那婆子,「你说的容易,沈枢杀了我的哥哥,我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亲人。」
从此以后,婆子看沈枢的眼神变了,也不再劝我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感叹着,「真是孽缘啊。」
那日沈枢下朝回来,我又开始闹了。
雷打不动,每日都要闹一次。
我砸碎了婆子给我盛粥的碗,用那碎片割腕。
沈枢进来时看着从我手腕间流下来的鲜血,几日来勉强扯出的笑都装不出来了。
血一滴一滴从我手腕上砸到地下,我只觉得心里痛快。
沈枢的眼神直勾勾的,眼眶逐渐红了。
最后,他用颤抖的声线问我,「娇娇,一定要这样么。」
3.
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我杀不了沈枢,他不是没给过我机会,可当我拿着刀贴近他的脖子的时候,我发现我下不了手。
是啊,我很窝囊,我竟然连自己的仇人都下不了手。
难怪哥哥从前下山打劫的时候也不肯带上我,他说我太心软了,会拖他们的后腿。
哥哥说得对,当初要不是我心软,怎么会在山下救了奄奄一息的沈枢,又怎么会给哥哥和老大惹来杀身之祸。
大夫给我包扎好之后,沈枢让下人熬了药,亲自给我喂。
我不喝,他就捏着我的下巴给我灌,直到看我全部咽下去才放过我。
等他一挪开眼睛,我就抠了嗓子眼全部吐出来。
一来二去,沈枢仅剩不多的好脾气也被我折磨得消失殆尽了。
「娇娇,我什么都能依你,唯独这次,不行。」
我勾起嘴角,「行啊,你去死,你死了我就喝药。」
他眼神一变,「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不行?沈枢,死也要挑时候吗?」我只觉得好笑。
「白娇娇,你不是想报仇吗,你不是想让我死吗,你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会死在我前头。」他目光炯炯。
「我呸,老天有眼,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我脸色骤变,上前狠狠咬着他的脖子,死死不肯松口。
直到牙关渗进来腥甜的滋味,我对上了沈枢的眼睛,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眸子,我觉得好没意思。
4.
沈枢一句话没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脖子上的口子还流着血,他便神色平淡地走出了屋子。
外头进来的婆子和他擦肩而过,惊呼一声,「老天爷啊,怎么弄成这样。」
她咋咋呼呼地走到我跟前。
「小姐,沈大人剿匪有功,皇上赐了老多的金银珠宝,就在前院,摆都摆不下啦。」
「你别再跟沈大人置气了,安安心心跟着他,混个好前程,也不枉你哥哥死在他手上了。」
我只觉得她的话难听,「婆子这说的是什么话?!」
那婆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你也别嫌我老婆子话密,我说的可是真理,你一个孤女,若是连沈大人也不要你了,你往后可怎么过?」
「若是沈大人娶了你,往后的日子,你还愁怎么能让他不好过么。」
我细细想来,这婆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说完,继续绘声绘色地向我描绘前院的赏赐有多么迷人眼,她活了一辈子也没看过那么多宝贝。
我折腾了这些日子,早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垮了,像沈枢说的一样,再这样下去,我怕是看不到他死就要死在他前头了。
我让婆子扶着我去前院看一看,那么多好东西,都是杀了我的哥哥和老大才换来的。
婆子喜不胜收,搀扶着我去了前院。
果然和她说的一样,金光差点没闪瞎了我的眼。
小山似的金元宝堆叠着,一箱一箱地摆在那,还有锦缎丝绸,和不要钱的破抹布一样。
我惊得目瞪口呆。
连日来苍白的脸上焕出一丝红晕,不知不觉又攥紧了手。
哥哥和老大的命竟然这么值钱。
这么些年,他们劫富济贫,自己都没留下几个钱。
他们劫的富人,都不是好东西,有什么错。
苦涩涌上心头,我不自觉哭出声来。
穷人的命苦,哥哥带着我上梁山是因为唯一靠着吃饭的田被官家收走了。
我们俩年纪小,家里又只有这么两口人,爹早些年在镇上干活,冲撞了大老爷被打死了,娘去讨说法,也被打了板子,过了没多久,也咽了气。
爹娘只给我们留下两亩薄田,到最后,连这两亩田也守不住。
哥哥发现他光靠着卖苦力,根本养活不了我,于是毅然决然地跟着在码头认识的兄弟一起盘山为王,做起了山匪。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想着收手不干,下山同老大做些生意,可没想到这愿望还是没能实现,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5.
沈枢见我直勾勾地盯着这些箱子,喉结松动,「娇娇想要?只要娇娇好好吃饭,不再胡闹,这些都是你的。」
沈家老仆弯着佝偻的腰,「少爷,这不合体统。」
沈枢别开脸,「这些也本该是她的。」
当晚,我搂着金元宝睡得香甜。
梦里哥哥和老大还在,他们下山打完劫,带着只烧鸡、灌了几两酒。
老大扯了鸡腿,一个给我,一个给哥哥,他说我们跟着他苦,过得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我说我长大也要跟着他们干,和他们一样劫富济贫,当大好人。
哥哥苦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娇娇,哥哥想让你以后能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老大说,「强子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娇娇,过几年大哥找媒婆给你在山下介绍门好亲事,再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我吃着鸡腿瞪大眼睛,「不好,不好,我要一辈子跟着老大和哥哥。」
他们冲我笑得宠溺。
等再次睁开眼,沈枢拉着袖子擦掉我嘴边的口水,他穿着官服,等天再亮些就要去上朝了。
窗外微微亮,附近已经传来鸡的打鸣声。
我警惕地往后躲,他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娇娇别怕,我不会害你。」
「可你害死了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冲他道。
沈枢脸上闪过一抹苦涩难懂的笑,「倒也是。」
我想起了大娘说的话,于是又问他,「沈枢,你说过愿意用余生补偿我,那你娶我吧。」
我头回在沈枢脸上见到欣喜若狂之色,他一遍又一遍问我,「娇娇,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么?!」
沈枢告了几日的假在家筹备起我们的婚礼,他事无巨细,甚至连嫁妆都为了准备好了。
他说,别人要有的,我也要有。
可我问他,别的女子有亲人送嫁,可我没有,沈枢又不说话了。
府里忽然张灯结彩,老管家看了也高兴,他原先是很不待见我的,我出身低下,脾气又很差,老管家说少爷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理应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我听了很不高兴,可还没等我发作,沈枢就严厉制止了老管家。
「娇娇于我有救命之恩,更何况娶妻娶贤,又不是看家世。」
老管家挺着佝偻的脊背,在我身上打量几眼,还是没看出我的优点。
不过在府里挂上了红灯笼那天,他领我去一间屋子里磕头。
「老爷夫人,转眼间,你们都去了这么些年了,公子不日也要迎娶娇娇小姐进门,你们也能安心了。」
他点上两柱香,烟往牌位上飘。
「少爷可怜,才五六岁老爷和夫人就染了瘟疫一同去了,为了给他们治病,家中也没留下什么财产,连丫鬟婆子都发卖了,就靠着变卖祖上留下来的基业勉强度日,那差点被那些族亲抢了去。」
「幸好少爷争气,年少中第,又因为少爷手段狠辣、为人正直,还是孤儿,得到皇上重用,现在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布满沟壑的脸上忽然流下两行清泪,「少爷一路走来吃了许多苦,娇娇小姐,你往后可要和少爷好好过日子。」
我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应答。
原来沈枢也是个可怜人。
可我嫁给沈枢的唯一原因就是要这辈子都折磨他,沈枢这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好好过日子,老大和哥哥死前,连老婆都还没娶上,他怎么可以娶妻生子,享齐人之福。
沈枢不配。
6.
沈枢没给其他人发帖子,更别提邀同僚来吃酒。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只将在私下里悄悄办了。
我知道他嫌这门亲事丢人,他就是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沈枢娶我只是为了报恩,又或者是为了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
可我偏偏就是不想让他好过,毁了这场婚礼我是不介意的,可我一定要让他不痛快。
于是我写了请帖,趁着沈枢出门置办的时候,我请了家里的马车夫替我将这些帖子送出去。
马车夫倒也当我是主子,听话地将请帖派了出去。
等婚期一到,府中就送来了各家同僚的新婚礼。
沈枢不淡定了,「他们为何知道我与娇娇要成婚。」
我扭着腰肢从屋里出来,「他们为何不能知道,沈枢,你是嫌我拿不出手还是嫌我丢人?」
沈枢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娇娇,你不该这样的,会有大麻烦。」
我笑的得意,「沈大人,什么样的大麻烦你会搞不定呢。」
7.
婚礼当天,我盖着红盖头从沈府外绕了一圈又进了府里。
我送出去的请帖多了些,又可能是沈枢最近势头正盛,来吃酒的人比我想象的多。
和想象中清冷的婚礼不同,来祝贺的人挤满了沈府,闹得我脑袋都疼了。
拜堂礼过后,有人要来闹洞房,沈枢挡在门口回绝,「我家娘子喜静,你们要闹,来闹我一人就成。」
那几人也给沈枢面子,听了便纷纷应好,一会儿要多灌他些酒。
我掀了盖头,瞧向四周。
这婚房布置得十分用心,西北角摆了一张红木梳妆桌,东北角摆了一台檀木衣柜,都是新打的,很合我的心意。
若是他没杀了哥哥,或许这是一段不错的姻缘。
我脱下了嫁衣,推开新房门,笑脸盈盈地向宴客厅走去。
同僚们在灌着沈枢酒,他一时也没注意到我。
同他们一起来的夫人们见了,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
「小夫人是哪家的娘子,父亲官居几品,我怎得从来没在京中听过你的名字。」
开口的娘子不比我大几岁,脸上带着笑。
「我不是京中人士,父母也早亡了。」我看着她道。
周围的娘子们听了,脸上纷纷闪过好奇之色。
一娘子又问,「那小夫人和沈大人是怎么认识的?难不成是小时候就定的亲事,听说沈大人早些时候也没了爹娘,是家中的老奴带大的。」
「是了,刚才拜亲的时候,主位上放的是牌位呢。」挽着我的娘子添道。
我点了点头,「是早就去了。」
见我答,那问话的娘子嘴角扯起一抹尴尬的笑,「那也好,没有婆母管着,自由。」
我装作没听见,只自顾自道,「你们不是都想知道我和沈枢是如何相识的吗?」
「告诉你们吧,我哥哥是个山匪。」
「我在山下救了受伤的沈枢,带回山寨照顾,直到他痊愈,却没想到是引狼入室,把我哥哥害死了。」
「你们说可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