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歹徒冲向邵林时，我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锋利的匕首扎穿了我的手掌，此后我再也无法登台演出。
我不得不退出乐团，整日庸碌地忙着繁琐的家务。
后来闺蜜顶替我的位置，演出时白皙细长的手指像蝴蝶一样在琴键上飞舞。
邵林扫了眼我手上的细纹和茧子，忽然松开了手：“手上的茧子比我妈的还多，难看死了。”
我把手指缩进衣袖里，没有说话。
五周年纪念日那天，我被困在失火的蛋糕店。
火扑来的瞬间，打给邵林的电话终于接通，我听见他不耐烦的语气。
“有什么事快说，欣欣演出马上要开始了。”
我来不及说话，便被火焰吞没。
再睁眼，我回到了歹徒劫持的那辆公交车上。
1
“都别动，别让我看见你们耍什么花招，不然后果自负！”
刀刃反射的银光让我恍惚了一瞬。
直到看见旁边容貌年轻许多的邵林，站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神情狠厉，举起的手握着一把匕首。
他倏然看向邵林，刀刃抵着他的脸：“你再瞪一下试试！”
我猛地反应过来。
这是意外发生的那天。
公交车上的歹徒偷盗不成，被人当场戳穿恼羞成怒掏出刀在车上疯了般伤人。
邵林梗着脖子：“我瞪你怎么了，你以为我怕你吗？！”
歹徒面目狰狞地冲过去。
身体下意识向旁边倾，然而脑海里浮现出邵林嫌弃的眼神。
我低下头，退到了后面，隐入后排人群。
前方传来凄惨的痛呼。
歹徒狠狠将匕首扎进他的手掌，邵林惨叫着在地面挣扎。
周遭的人们终于反应过来，在恐慌的情绪中，几个男人冲上前制服了歹徒。
我缩在后面，对上邵林的眼睛。
冷静地掏出手机，拨打120。
2
上一世，我死在失火的蛋糕店。
那天是我和邵林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我过来取提前订好的蛋糕。
因为店员的失误，蛋糕和另外的顾客搞错了。
小姑娘连声道歉，而我看着手机，沉默一会儿说：“没关系，不着急。”
半个小时前，郝欣发了条朋友圈。
照片里邵林捧着花束，笑着站在她旁边。
配字：感谢邵哥今天又来捧场，希望等下能超常发挥。
两人姿势暧昧，凑得很近。
她大概怕我没看到，特地设置了提醒我。
我想了想，还是没给她点赞。
反正邵林也不是第一年忘记纪念日了。
我在蛋糕店等了快半个小时，就在即将完成的瞬间，里面忽然响起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火势蔓延得格外快，消防车被堵在路上无法及时赶到。
我困在大厅旁边狭窄的休息间，无法逃生。
浓烟呛得我无法呼吸。
我用最后的力气播出最后一通电话。
忙音响了几十秒，我以为要自动挂断了。
邵林接了：“你又有什么事，要还是说家里那点鸡零狗碎，我就挂了。你不知道欣欣今天有演出吗，我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浓烟呛入鼻息，痛骂堵在喉间，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邵林啧了声，挂了电话。
死前最后一眼，我看见火焰扑来将我吞没，皮肤炙烧的疼痛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刻。
3
鲜血流了一地。
邵林被抬上担架，哀嚎着喊我的名字。
我装作没听到，头也没回地走了。
等救护车把他拉走才离开现场，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回了排练室，准备练习阔别已久的大提琴。
同事小蕊诧异地问：“邵林不是今天约你出去吗，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好聊的。”
拿起琴弓，熟悉的感觉让我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上一世因为手伤严重，后来我再也没能拉过琴。
只有我知道我有多么热爱它。
小蕊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走到我身旁，压低声音：“瑶瑶姐，你人刚走，我就听见郝欣给邵哥打电话 哭了好一会儿。”
我转头看了眼角落的郝欣。
她闷着头，撞上我的视线后立马慌乱地移开。
从我进门起她的视线几乎定在我身上，想要从我身上观察出和邵林有关的蛛丝马迹。
我拍拍小蕊以作安抚，径自走向郝欣。
她立马绽出灿烂的笑容：“瑶瑶，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跟邵哥说要好好给你道歉，陪你——啊！”
我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清脆的响声传遍排练室。
周围的同事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过来。
郝欣错愕地捂着脸：“瑶瑶，你怎么了？”
“你别这么叫我，我恶心。”我冷冷撂下一句。
她慌乱走上前：“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以解释的。瑶瑶，你相信我，别乱想。”
我嗤笑一声：“误会？我有什么可误会的，误会你天天半夜给我男朋友打电话，还是误会你发烧来姨妈都要找我男朋友诉苦？”
郝欣脸色一变，似乎没料到我会撕破脸。
4
我和郝欣因为中学的时候跟着一个老师学习，后来又在同一所城市读大学。
前世我一直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哪怕当时看到邵林暧昧不明的消息，也只当她一时糊涂，受伤住院后她几次三番来医院探望，我便没再深究。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看望的另有其人。
结婚后的第二天，郝欣终于露出真面目，语气粘腻令人恶心。
“瑶瑶，邵林爱的不是你，你用伤绑架他娶了你又能怎么样？”
当时我救了邵林的事上了新闻报道，他迫于家庭和社会压力娶了我。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深情又负责的男人，后来郝欣在每年的纪念日情人节，也可能是任何一个周末，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将邵林约出去。
再发一条假装惊喜的朋友圈。
回忆至此。
我一改上一世老好人的态度，句句怼她脸上：“你看上邵林跟我说啊，我看他那烂人跟你也挺配，你早跟我说我还能早点成全你们。”
她试图挣扎，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瑶瑶，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也不能凭空诬赖……”
我冷冷撂下一句：“你如果不想我把记录放给大家观摩，最好现在就闭上嘴。”
郝欣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5
郝欣连着请了几天的假，说是家里有重要的人住院，需要过去照顾。
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我没日没夜地练琴。
小蕊说：“瑶瑶姐，你怎么跟好几年没拉过琴一样，舍不得停下，看琴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我动作一顿，想起了不得不浸泡在茶米油盐各种家务的琐碎日子里。
“嗯，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再也拉不了琴了。”
小蕊愣怔一瞬：“怎么可能，瑶瑶姐你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我们乐团最有天赋的大提琴手，你不在谁还能顶替你的位置啊。”
我笑了下：“当然，这次我不会让任何人顶替我的位置。”
晚上我接到妈妈的电话。
她语气急迫，难以克制的担心：“瑶瑶，听说你和邵林坐公交的时候碰见歹徒了，你没伤着吧？”
“我没事，你听谁说的？”我缓缓皱起眉。
我妈常年待在老家，消息闭塞，没人说她根本不会知道。
上一世我一直瞒到出院才告诉她。
我妈叹了口气：“是邵林他妈妈说的。”
“她应该不会只说了这个吧。”想起前任婆婆的嘴脸，我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
她犹豫片刻：“你没事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我心里一热，却坚持道：“妈，你说就行。”
那个老太娘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打电话骚扰我妈。
我妈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她说邵林伤到现在，你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妈妈知道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姑娘，我想你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邵母向来尖酸刻薄，宠溺疼爱小儿子，对邵林基本处于放养状态。
她不过是希望我过去伺候邵林，减轻她的负担罢了。
我冷笑道：“行啊，既然她希望我过去，那我就过去一趟，正好有些话也该说清楚了。”
6
周末我拎着一篮水果到了医院。
病房中却出现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人。
郝欣坐在床边削苹果，不时温柔地看向仰躺着的人。
邵林伤得不重，断了两根手指，身上倒都是轻伤。
两人小声不知道说了什么，相视一笑，看起来像是对恩爱的情侣。
而邵母则大摇大摆地坐在阳台边玩手机，短视频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
她手指滑过屏幕，看了眼时间，指着郝欣说：“快别削了，晨晨快放学了，你赶快去接他，别让他等。记得来的路上给他买个汉堡，他心心念念好几天一直没……”
邵母说到一半，视线落在站在门外的我身上，然后一摆手：“行，那你不用去了。谢瑶来了，让她去吧。”
我微笑着走进去，把水果扔到柜子上，无视邵林怨怪的眼神。
“谁说我要去给你接儿子了，你指使得挺顺手啊。”
病房内气氛凝滞片刻，只剩手机里传来的短视频小广告的声音。
几个人都没想到我会这么在别人面前让他们下不来台。
邵林皱着眉：“你怎么跟我妈说话呢？”
我一挑眉：“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这丫头家里是怎么教的，就这么跟长辈说话，一点家教都没有。”邵母气得手站起来，怼到我面前，“先不说这个，邵林住院受伤到现在多少天了，你才过来一趟，就拎着这么篮破水果，你有没有心？”
听了五六年她刻薄的话，我已经快免疫了：“你要是嫌弃，我走的时候也可以带回去。”
她一口气哽住，差点没上来。
郝欣好不容易逮着时机，赶忙凑上来献殷勤：“阿姨，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瑶瑶，你也真是的，明知道阿姨身体不好，还故意说这些话气她。”
我眉梢一扬，不置可否。
邵母看了眼郝欣，立马又说：“你看看，你知不知道人郝欣这几天日日夜夜在医院，为了照顾邵林连觉也睡不好。我看你要是继续这样，也别想进邵家的门。”
终于步入正题，我立马接话：“看来我们在这件事上难得能达成一致，挺好。”
她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没什么意思，我看他俩情投意合，打算退出，正好也不在您老人家面前碍您的眼。”